後來,女子又說,擺弄藥材還不如擺弄菜籽,於是周孟很聽話地帶了許多菜籽來。等有個雷雨天,雲銷雨霽之後,女子將院子裏的青磚翻起半邊,露出濕潤的粘土,除去野草,撒下了菜籽。她這院子裏有兩個宮女做些洗衣傳飯的事情,平日裏並不與她說話,也不管她把這院子翻得一團亂。周孟這天倒是很閑,診過了脈沒有像往常一般急著走,而是席地坐在仍舊平整的一般青磚地上……彈琴。
額……這個院子,僅有幾步見方,卻仿佛是容下了兩個世界,一邊是灰磚青苔,席地端坐著個錦衣廣袖的男子,絲絛束發,美如謫仙,琴音嫋嫋,繞梁三日。而另一邊,碎裂的青磚散亂在四周,褐色粘土之中,有一灰青衣裙的女子,裙擺提得老高,白如玉的小腳踩在泥中,潑墨般的長發用灰色布巾盤在頭頂。女子手腳都沾滿了褐色的泥,更是映得露出的皮膚光潔瑩白。女子抬起頭,隨手一抹,小半邊臉又粘上了泥印,那一抹褐色的掩蔽之下,女子深邃的眼底似有閃光,仔細看,又不真切了。她直起身,轉頭望著那男子,竟有微風徐徐,二人衣袂發絲輕輕掀起,微微浮動。
這畫麵看著極美,而配上聲音,卻是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罪魁禍首正是那個周孟,因為他彈得曲子並不是什麼舒緩清雅的節奏,而是萬馬奔騰的曲調。女子望了他一會兒,嘴角抽了抽,“你,怎麼彈這個……”
周孟則施施然抬起頭,“怎麼樣,這是我新學會的一首胡曲。”手上的動作居然還是幻影般飛轉,女子看著他安然坐在那裏,麵上的表情依然淡淡,女子心裏輕輕顯現了兩個字,“變態”。
女子拍落雙手粘著的粘土,抬手扯下頭上的布巾,長發飄然垂下。正一腳踏上了那青磚,腳下卻一個踉蹌,女子感覺到頭上四方的天飛速旋轉,仿佛西域神話中的魔毯,眩暈襲來,眼前最後的光景,就是黑暗從地麵騰起,漸漸包裹了那方藍天。
耳邊嗡嗡地,有如蜂鳴,遠處還有盛夏知了的叫聲,漸漸掩蓋了耳邊呼喚的人聲,她記得李濃身上有股清淡的味道,與他淩厲的不光不太相符。而此刻,隻有嗅覺尚未關閉,為什麼她的鼻尖會縈繞著他的味道?明明,兩個月前,他就再也沒出現過……是思念他嗎?
思念?
女子被自己的想法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