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本,聽我對你說(續)(2)(1 / 3)

我馬上接話問他:“曆史當然應該成為過去,我同意您這個看法。但是首相先生,在成為過去之前,我們是不是起碼要先讓曆史成為公認的曆史,不要在曆史的問題上產生歧義?現在很多人關心的是,日本政府包括你本人,到底對60年前那段曆史,持有一個什麼樣的看法?”

這個預設外的追問拋出去之後,安倍的語速明顯放慢了,倒不是說他沒有一點準備,我相信這個問題在他腦子裏繞了不知道多少遍,隻是他顯得非常慎重,小心翼翼地選擇每個詞句。通過現場的翻譯,我聽到安倍說:“我們需要謙虛地對待曆史。”

現場我並沒有多想,認為這可能是日語的現場口語翻譯,未必準確。因為“謙虛”這個詞,聽上去意思有些含糊。它在中文裏是一個褒義詞,以虛心、謙卑、謹慎的態度對待問題,謙虛使人進步,但在談起中日這段曆史,使用“謙虛”這個詞,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我一時不曾意會過來。

後來,我們節目播出時,專門請了日語翻譯來校對,好幾個翻譯都說,安倍的確有意使用了這個詞,而且在他嘴裏,這個詞是獨創的。他就是想表達:中日兩國都要謙虛地對待曆史,我會虛心地聽你們的意見,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要過分地強迫對方,也不要把問題放大,對於這段曆史問題,雙方都需要謙虛、低調地對待。

這是個很滑頭的說法,他故意用了這麼一個獨辟蹊徑的詞語,對曆史問題既表了態,又留下一些回旋的餘地,讓你抓不著他的把柄。

專訪播出時,我們使用了安倍的原話。觀眾對“謙虛”一詞,一度熱議,不少人提出了質疑,有人甚至懷疑我們,是否準確地翻譯了安倍的原話。

那是我第一次和這位日本政客打交道,透過他“謙虛的”外表和話語,我認識到,安倍雖然年輕,五十歲剛出頭,但是作為新一代的日本政治家,有他狡猾的一麵。後來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

在我們去日本之前,時任外交部長李肇星在那年的兩會記者招待會上,談到中日關係時,引用了日本京都郊區一個寺廟一副對聯上的五個漢字:大道沒遮攔。意思是中日友好世世代代,如曆史潮流浩浩蕩蕩,這是條正道,是大勢所趨,這樣走下去,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攔。

這五個字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於是通過日本記者站的同事,想辦法聯係到了這家寺廟。為了這五個字,我們一行專門從東京坐新幹線到了京都。

在征得寺廟拍攝的許可後,我站在那副對聯前,錄下這樣的評論:

“京都是日本有名的古都,它是當年仿造唐朝長安建造起來的,在這裏,我們到處都能看到中日文化交流與融合景象。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京都之所以能夠在炮火中得以完整地保存下來,首先要感謝一個中國人——著名的建築學家梁思成。當時梁思成做了大量的工作,說服了進攻日本本土的美軍,重新調整轟炸日本本土計劃,日本古城京都、奈良因此完整保留,時至今日仍然能夠展示它獨特的日本古城風韻。

“這裏是京都南郊的萬福寺,在我身後有一個條幅,上麵五個遒勁的漢字尤為醒目。這是今年兩會期間,中國外長在談到中日關係時,特意提到的五個字。看到‘大道沒遮攔’這五個字,讓我十分感慨,以史為鑒、麵向未來,中日友好合作、共同發展是無可遮攔的大道,對一衣帶水的中日兩國來說,唯此大道才是功於今日、造福未來的正道。”

在當時那種春暖花開、冰消雪融的氛圍下,我無法想到以後的事情,隻覺得中日似乎要迎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但是,沒想到五個月之後安倍就辭職了,也沒想到,日本政壇在那之後還有更多的跌宕和變化。更讓我沒想到的是,2012年隨著日本政府的“購島”鬧劇,中日在釣魚島的爭端全麵爆發,中日關係跌到了冰點。

從2007年到2009年,兩年左右的時間裏,我連續采訪了三位日本首相。而那時的中日關係,一度讓人感覺樂觀。盡管冷靜的觀察家們,對當時中日關係的評論是“喜憂參半”,但從安倍的“破冰”,到溫總理的“暖春”;從福田康夫的“梅時節的訪問”,再到麻生太郎金秋十月的“收獲之旅”,中日雙方利用文字遊戲,記錄下了這一段難得的溫暖時期。

隻可惜,那段溫暖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鳩山由紀夫帶領民主黨,一舉打破自民黨長期統治日本政壇的局麵,擊敗麻生太郎,登上了首相寶座。中日關係在一段混亂之後,又因為“撞船事件”和之後的釣魚島,一下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今天的中日關係,已不再是“喜憂參半”了,而恐怕是退回到邦交正常化之前的原點,甚至徘徊在戰爭的邊緣。

3.不要把日本人當“自己人”

2007年采訪安倍的時候,當時的駐日大使,現在外交部部長王毅請我們吃飯,交談中,王毅意味深長地跟我說了一番話,核心意思是說:其實今天我們很多國人對日本社會、對日本人的認識,有一定的偏差。很多人感覺日本人跟我們是鄰居,擁有同樣的文化傳統,甚至在曆史傳奇、小說當中的描述,是秦始皇為尋仙島,派徐福率領三千童男三千童女出海,到了日本,繁衍生息。所以他們與我們是同一祖先,應該是我們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