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隻見從冷卻塔下麵陸陸續續開出來幾輛車,幾分鍾的平靜之後,“砰”的一聲,一顆信號彈帶著一串白色的煙霧升上了天空。緊接著,從冷卻塔的底座升騰起大片灰白色的濃煙,一兩秒鍾後,一聲巨大的悶響傳來,我們在山坡上感到一陣悶悶的顫動。接著,山下那龐然大物在瞬間轟然倒地。整個過程隻有幾秒鍾。
這個畫麵,後來成為世界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朝鮮於6月27日,當地時間下午4:05,炸毀寧邊核反應堆冷卻塔。
從山坡上下來,我們的車子繞著寧邊河,又進了原子能研究院的大院,車在大院裏幾番穿梭之後,開到離冷卻塔現場不到100米的地方停下來。原來,朝鮮方麵還安排了我們拍攝冷卻塔的廢墟現場,這多少讓我有點喜出望外。
進入現場,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鋼筋混凝土的廢墟,像是被導彈炸過一樣。廢墟不像那種定向爆破之後,滿地碎碎的小磚頭石塊兒,冷卻塔從頭到底塌得結結實實,幾米見方的混凝土成塊兒地塌下來,堆在那裏。這種景象,在電視鏡頭裏很有衝擊力,我和攝像上躥下跳,忙得不亦樂乎。
在廢墟前,我還采訪了美國國務院的官員金成,他似乎對看到的一切相當滿意,認為這是朝鮮方麵積極的一步。我還特意問他,覺得這次爆破的情況效果怎樣?金成回答說,爆破很徹底,意味著冷卻塔今後不能再使用。
可諷刺的是,2013年又有報道說,衛星圖片顯示寧邊核設施正在恢複啟動,朝鮮方麵似乎重建了冷卻塔。
采訪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金成和那幾個美國人,正拿著照相機在炸毀的廢墟旁照相,像是在旅遊景點合影留念。而李英浩和其他朝鮮人站在另外一邊。
這時,意味深長的一幕忽然出現了。隻見金成邀請李英浩一起合影,李英浩接過相機,推辭說:“不用了,我不照了,我給你們照吧。”
我離他很近,出於助人為樂的想法,就主動地跑上去說:“來,我給你們照。”
我正要伸手去拿李英浩手裏的相機,沒想到他很果斷地躲開了我,說:“沒關係,我來照。”
金成望著李英浩,臉上的表情很懇切,繼續邀請道:“讓他給我們照,我們一塊兒合個影。”
我勸說:“李先生,你把相機給我,我來給你們照一張合影吧。”
李英浩突然轉向我,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嚴厲,堅決地衝我一連說出了好幾個“NO”,然後拿起相機,“哢嚓哢嚓”,快速地給幾個美國人照了相。我不明就裏,扭頭看金成,隻見他臉上露出一絲失望和尷尬的表情。
我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了李英浩為什麼不願意跟美國人合影。這不是在某個旅遊景點,幾個外國人碰到了,在一起合影留念那麼簡單。這是兩撥不同的人,一位朝鮮官員和一位美國官員,他們倆在冷卻塔廢墟上的合影,肯定會成為美國媒體第二天的新聞圖片。金成的執著和李英浩的拒絕背後,很可能隱藏著美朝兩國的“難言之隱”。
采訪結束後,我們上車返回平壤。當時朝鮮方麵許諾,我們拍攝的電視素材,都可以通過平壤電視台的播送中心傳出去。
我們當時算了一下,上車差不多是北京時間的下午五點,至少需要兩個小時才能趕回平壤,而這條新聞原計劃是要上當天晚上七點的《新聞聯播》。我們出發的時候,已料到時間會很緊張,所以特意帶了一台便攜式編輯機。於是,從寧邊到平壤的那條土路上,我和編輯忍著劇烈的顛簸,完成了寫稿、編輯、配音全部流程,製作了一條兩分鍾的“重大新聞”。
一路上,我們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心急如焚。我們的手機出了平壤就沒有信號,跟國內也聯係不上。而台裏之前因為有我們在現場,所以早就確定,《新聞聯播》會一直等我們這條消息。
好不容易,6點45分的時候,我們車進了平壤管界內,手機終於有了信號。我趕緊給台裏打電話,說:“我們剛進平壤郊區,到電視台起碼還得半個小時,再通過衛星把素材傳回去,台裏可能還得編輯一下,《新聞聯播》的時間就過了,肯定來不及。”
但是,我不想輕言放棄,就想了個主意,說:“咱們兩手準備,一邊我盡量趕,能趕上最好,趕不上的話,我現在通過電話把寫好的報道,先給你念一遍。你找個可以錄音的免提電話錄下來,萬一時間真不夠了,就用這個錄音報道墊播。”台裏答應了。
我又在車上通過電話,把那條新聞播報了一遍。當時心裏很著急,播報的時候還有點磕磕絆絆,中間有兩個詞還吃了“螺絲”,念得不是特別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