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來這裏?”
“我當然知道。”
“所以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呀。”
“是我故意安排,讓你到這裏來的。”
“什麼?!”
“昨天夜裏,我派式神去了藤原景直和橘右介的府邸,念了整整一夜博雅的名字。說要派人到橋上去的話,就派博雅就派博雅。”
“哦……”
“在橋上布置結界的也是我。我猜想如果到不了橋對岸,你最終一定會從橋上跳下,到這裏來。萬一你不來,我還打算到橋上去喊你呢,結果當然用不著這麼做。”
“我還是不明白。”
“就是說啊,那邊那位夫人要生孩子,她一百年才生產這麼一次。因此夜裏如果有人吵吵鬧鬧地過橋,乳母便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安靜。她們正好居住在橋下,如果要拆橋重造的話,便無法安心生孩子。所以乳母請他們奏聞聖上,推遲修造新橋的日期。”
“……”
“梅津春信大人真夠可憐的。春信大人來的時候,恰好趕上分娩最艱難沉重的時候。正是由於春信大人分擔了一陣分娩的沉重,今夜總算可以指望安然生育了。”
“哦……”博雅依然不明白。
“清麻呂大人回去後,我到這座橋來看了一看,立刻明白這下麵住有人家。便登門拜訪,打聽到很多事情,是她們告訴我女主人即將分娩。”
“可是,把我喊來又是為什麼?”
“因為需要有人理解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並淺顯易懂地解釋給宮中眾人聽。”
“那個人就是我嘍?”
“哦,是的。”
“為什麼你自己不做呢?”
“太麻煩。”晴明坦率地說。
“噢。”博雅表情複雜。
“不過,你的笛聲可真是魔力非凡啊。”
“哦?”
“女主人仍覺得分娩過於沉重艱難,心中忐忑不安。可是剛才一聽到你的笛聲,情形立刻好轉了。”
“你說什麼?”
“你的笛聲緩解了女主人分娩的痛苦。我正擔心萬一分娩不順該怎麼辦呢,你來得太好了。”
“……”
“博雅,接著剛才繼續吧。”
“什麼?”
“能不能繼續吹笛子?”
“我也懇求您了。”
女子俯首行禮時,竹簾內的呻吟聲猛然變得痛苦起來。
“來吧,博雅。這種場合,比起我的咒來,還是你的笛子靈啊。”
聽到催促,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貼近嘴唇吹奏。
於是,痛苦的呻吟聲停止了,隻有咻咻的喘息聲。
“見效了,博雅。”晴明說。
博雅吹著葉二,女主人的呼吸漸漸安寧下來。
過不多久,“哎喲—”竹簾內第一次響起女主人的聲音。
忽然,一股濃烈的血香從竹簾裏飄了過來。
“生下來啦!”乳母發出歡喜的聲音。
“噢,太好啦。”晴明說。
“請請,這是喜酒。請飲此杯,博雅大人。您的笛聲真是幫了大忙。”
女子斟滿了酒。博雅和晴明一起幹了兩三杯。
喝著喝著,也許是醉了,周遭的風景漸漸變得朦朧。世界的邊界開始模糊。
竹簾也罷女子也罷,不知什麼時候都看不見了。
“天馬上就要亮了。”晴明說著,站起身來,“博雅,放下杯子,站起來。”
“唔。”博雅順從地站起來。
“閉上眼睛。”
聽晴明這樣說,博雅不明所以地閉上了眼睛。
“聽好了,下麵按照我說的走。”
“知道了。”
“向前走三步。”
博雅向前踏出三步。
“向右走五步。”
博雅又向右邁了五步。
“再向右走十步。”
走了十步。
“往左走九步。”
“向右走兩步。”
就這樣,走了好幾次。
“行啦。”晴明的聲音響起,“可以睜開眼睛了。”
博雅依言睜開了眼睛。他已在原先的橋麵上,和晴明並肩而立。
東方的天空泛白,快要天亮了。雲朵在遊動。殘星一二。
“我們回來了嗎,晴明?”
“嗯。”
“剛才那是什麼?”
“大約一百年前,從大唐來到我國的蛟精白蛇。”晴明笑著,又說,“你不但在她分娩時到場,還用笛子救了她。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情啊。”
博雅的表情似乎很高興,又似乎還有點莫名其妙。
夏季的風,從東方吹來。
“唔,晴明,好風呀。”博雅喊出了聲。
“嗯。好風。”
博雅點點頭,又仰頭望著天空。
六
八月,三條東堀川橋拆了重造。據說,有三四個工人看見了這幕情景。
從橋梁下,出現了兩條巨大而美麗的白蛇,還有一條小小的白蛇,沿著堀川向下遊漂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