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時候,我的心猛地鬆了下來。
每個人怕的東西不一樣,可能有的人看到黑屋子裏蹲著個女的會嚇死,可有的人——比如我,隻要看到對方是個活人就不怕。她很瘦,蹲在那哭,穿這條白色的長裙,長頭發。
我仔細聽她聲音,感覺應該像是哭,隻是哭得太急促,就變得像是笑了。
“你是哪床的家屬?”我走過去,“出什麼事了?”
她隻是背對著我哭,抱著膝,肩膀不斷抽動。女人哭起來很嚇人,從我媽身上我就看出來了,看個電視劇能哭得差點腦缺血,你沒法勸,你越勸她哭得越來勁。她既然不理我,我也沒辦法,隻能就這麼走了。至於搖鈴的人是不是她,那也沒法確認——女人都哭了,那別說她想搖個鈴鐺,她搖個大本鍾你都要讓她搖。
我不想多說什麼,就打算這樣走了。
可就在快要轉身出去的時候,她猛地撲住我——我將近一米八的身高,絕對不算瘦弱,但被她這樣一撲居然也沒站住。這種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把人撕開,可這女人力氣大得出奇,手指緊緊扣進我胳膊。推擠中,本來握在手裏的手機也落了下去,先是砸到了她的頭,再落到我胸口,屏幕的光短暫地照亮了她的臉——我隻來得及看一眼,連長什麼樣都沒看清,胳膊疼的快要斷了似的,我都能聽見骨頭咯咯亂響。就在自己幾乎要被活活撕開的時候,旁邊猛的平白橫飛來一股巨力,將她整個人都掀了出去。
又是一陣急促的鈴聲。手機跟著她一起滑落出去兩米遠左右,撞在了書櫃上。黑暗裏什麼都看不清,隻能憑感覺,察覺到眼前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附近唯一的光源就隻有手機了,不管怎麼樣,我總是先往那邊去的——而就在將近要夠到的時候,周圍恍然一亮。有人打開了大燈。
眼睛一時還習慣不了光亮,我一下子眯起了眼睛,隻見有個人立在旁邊,個子很高,手裏有一圈鮮豔紅繩,係著一個銅鈴鐺,鈴鐺懸在他手腕下,一下一下地響著。他低頭望著還躺在地上的我,一臉驚異。
——這居然就是下午那個自稱是道士的人。他怎麼又來了?果然居心不軌!
“你在這做什麼?”他先問了。
這裏是醫院,你特麼問我在這做什麼?!我忍痛爬起來——胳膊突突地抽痛,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扭到了。“搖鈴鐺的人是你?”
那銅鈴鐺大的出奇,足足有男人手掌那樣大小,似乎是老東西了,銅鈴模樣,上麵花紋磨得發亮。他死死盯著我,又開始搖鈴鐺。
“別搖了!那女的去了哪?”
“……你聽見這鈴鐺了?你確定?”他還搖。鈴聲叮叮當當響在耳邊,特別煩。
神經病。我拍拍身上的灰,衝到門口去找那個女人的蹤跡。晚上病房的走廊兩頭黑乎乎的,隻有ICU那邊還有些光亮,但無論哪一頭都沒有人,隻有3床的老年癡呆在外麵亂晃,倒是看到遠處護士台那裏小劉已經回來了。
“真有緣啊,丘大夫。”昆麒麟——我記得他這個名,這人轉了一圈,看看四周,“醫生也辛苦,加班加到那麼晚。咱們交個朋友?我最近估計這邊挺多業務的,有個人好辦事——”
還沒等他說完我就打斷了他,“我夜班。你到底是幹嘛的,怎麼那麼晚還在這轉悠?我叫保安了!”
“都說了,我是私家偵探,來這找一個叫張誌仁的。他是這的大主任?哎呀,不管啦。”昆麒麟把鈴鐺收到背包裏,活動活動手腕,“結果就剛好撞見大夫和一妹子親熱,真是打擾了,醫護工作者就是辛苦,搞個對象不容易。哎,醫生,再還你打聽個事……”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不理他,直接跑去了護士台。小劉正在謄寫心電監護的記錄,見我狼狽地跑過去,不禁嚇了一跳。
“丘醫生,怎麼了?啊,你的胳膊……”
——我想象得出自己現在是怎麼一副模樣。頭發肯定亂了,白大褂上也蹭得一大片灰。剛才沒發現,但現在才察覺,連襟口都被那女人拉出一條口子,簡直像是剛被人摁著打的狀態。自己平時還是很注意這方麵的,沒有過這麼失態的時候。
我問她,“剛才有沒有一個女的跑過去,穿吊帶裙的?還有,白天那神經病晚上又來這搖鈴鐺,你怎麼不說他?”
小劉隻搖頭,“丘荻,我沒見到有人跑過去啊……你別嚇我!哪有穿吊帶裙的女的……白天的神棍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