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
接下來的幾秒鍾,是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去回憶的短暫片刻。
天花板的日光燈很昏暗,上麵的角落裏依然有很多地方是黑影;而黑影中,有一張蒼白的人臉正看著我,麵部輕輕顫動。
那是媽媽的臉。
她的口輪匝肌以一種不正常的頻率顫動著,從喉嚨裏發出了兩個字。
——丘荻。
這麼久了,我曾經看過那麼多魍魎魑魅,曾經看到過頂著自己麵目的怪物,但心裏知道,這一次不一樣——我想不到任何應對的方法,隻能呆呆地看著母親的臉。
那晚上被自己襲擊的時候,我能毫不留情把它的腦袋打得粉碎;可這一次呢?那是媽媽的臉啊!
我顫抖著退開了一步,然後,天花板上的那個黑影也隨之移動,緩緩靠近了我。
同時自己哭了。眼淚從臉頰滑落打濕了衣襟——這次的哭泣是完全無意識的,當我還沒有來得及分析心裏的悲痛驚懼時,眼淚就已經落了出來。我不可能和它動手的,要親手把一張和母親一樣的臉打得稀爛,自己一定會崩潰。
不管策劃這一切的人是誰,他贏了。
我轉身逃跑——逃,逃,逃!我隻能逃!而身後的天花板上傳來人軀和日光燈碰撞的聲音,燈光不斷顫動——它追上來了!
兩側走廊的景象飛速後退,每一間房門口都設了鐵門,好像是監牢一樣。但我已經確定這一定是病房,因為左側經過了護士台。這個地方很破舊了,顯然是一所被廢棄的醫院。很快自己就已經跑到了走廊盡頭,一扇鐵門攔在了安全門前;而那個頂著母親麵容的怪物離這隻有三五米的距離了。
它的動作很僵硬,可速度也算很快了;我吃準它正要從頭頂撲下來的瞬間一矮身,直接躲過它,折身重新跑進走廊。說實話,這間病房的構造很眼熟,簡直和七院一模一樣!
走廊盡頭傳來它的怒吼,我不敢回頭,每一次看到母親的臉被頂在一個扭曲的黑色人影身上就讓我覺得崩潰。如果沒有意外,走廊另一頭也一定是被封死的,我不想冒險,於是在經過剛才的房間時直接跑進了那扇打開的鐵門,將門用力關上。鐵門外緊接著就傳來了一聲巨響,它正在外麵拚命地撞門想衝進來。
要打開門隻能從外麵拉。我不知道它的智商有沒有進化到那種程度,但那天晚上襲擊我的怪物是完全有正常人的智商的。門外的巨響經過了很久才停止,周遭再一次寂靜下來。
黑暗中,我鬆了一口氣。
眼睛被眼淚糊住了,自己到現在居然還沒瘋掉真是奇跡。我靠著牆,將頭靠在膝蓋上,蜷縮起來。外麵還有什麼東西?昆麒麟會發現我被抓走了嗎?我父母多久會報警?——這太不妙了,因為他們以為我最近住醫院。
現在比較明智的選擇可能隻有在這裏等待救援了。
我深呼吸了幾次,讓頭腦清醒了些。人在黑暗中很容易精神紊亂,如果我沒有砸掉那個燈說不定還會好些。狹小的空屋中,我讓自己躲入牆角,試圖先小睡一會。
沒有用,睡不著。
現在渾身都在發顫,一部分是因為剛才的爆發性運動,還有就是因為恐懼。這種情況下自己必須先鎮定,然後想辦法恢複體力。誰也不敢保證那個怪物不會拉開門進來,萬一它和猴子一樣有學習能力呢?
但簡直是怕什麼來什麼——我剛想完這種可能性,一種讓人渾身發癢的鐵門開合的嘎吱聲就傳來了。
還是來了!
我靠著牆站起來,手機抓著木板。但是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倒是有一道風從左邊吹來。
風怎麼會從那裏吹來?我是正對門口,如果門開了的話,風該是迎麵來啊。
幾乎是立刻我就反應過來——靠!開的不是麵前的鐵門,而是左側的鐵門!
屋子裏有兩扇門啊!
這一刹那我渾身的毛都炸了,簡直一路從腳後跟涼到頭頂。又來了嗎?!這次來的是什麼怪物,難不成頂著我爸的臉?這個策劃人莫非是個港劇控,到最後還會笑著和我說對嘛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齊齊整整?
我望著左邊的黑暗,那裏的鐵門也許已經開了,黑色的門洞正對著這邊。就這樣一直等了三分鍾,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要出去嗎?不,還是不要了。剛才出去的時候就差點瘋掉,這一次在完全沒有光源的情況下簡直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我就在這裏等!管你頂著誰的臉,黑暗中又看不到,來一個幹掉一個!
接下來,自己的感覺大概是十分鍾。在原地站了十分鍾後還是什麼都沒有,連聲音都沒。那裏仿佛根本就沒有東西。
要不先過去看看?
我這樣想著,就舉著木板慢慢往那裏挪。隨著角度的變化,門後好像有什麼白色的東西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