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科病房的那張空床在今天住進了新的病人。醫院的病床永遠不可能長期空白,哪怕死過人。
兒科不像神內神外這種科室死亡率很高。所以很多家長聽說病床上死過人,寧可在走廊上吊水也不辦入院。今晚當他們到醫院時,一個女孩子正坐在病床上玩平板電腦。
“我查了這張病床上死掉的那個孩子,是溺水導致缺氧,救上來之後搶救,不過昏迷了三天後腦死亡,轉移到了兒科病房,家屬是在前天停止維持設備的。”他將一遝文件遞給車慎微,不過沒什麼重要信息,“簽字的家屬是孩子的外婆。”
“啊?父母呢?”
“沒說。不知道今晚這裏會不會再被拉入那個世界,如果還是這樣,那我們最好別分開。”他瞥了一眼車慎微手裏的煙管,“……免得被龍砂砍成兩截。”
“你知道它的名字?”
“知道。你腦子裏一直在說,這是昆春君進入昆門前使用的法器,這麼多年留在天角院了,你特別愛惜。”
龍砂,是這根煙管的名字,能夠自行在一定區域內組裝大型機關。雖然方便,但是也有硬傷,比如說敵我不分。
“算了,用起來當心點吧,機關這種東西容易傷到自己人。”他說,“我覺得有東西快來了。”
車慎微也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氛正在改變,明亮的燈光像是被黑色的墨水浸染,開始漸漸昏蒙下去。在這個黑暗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在沉睡的,黑暗和光明僅僅一線之差。
“來了。”他握緊了龍砂,齒輪聲微微作響,“開始吧。”
就在這時,伴隨著數聲巨響,附近所有的門同時被打開,像被黑水衝破——黑色的冰水澆灌在走廊上,每個房間裏都在湧出這種腥臭的水,一直浸到兩人的小腿部分。
他們皺著眉頭,淌水往前走。水太冷了,讓人的腳都開始發麻。昨天的病房門正大開著,看不清裏麵的景象。
在離那隻有五六步之遙的時候,門後突然出現了之前那張灰白色的臉。
車慎微手中龍砂揮動,一股沙霧直接撲向屋內。“等等!”曲豔城想叫住他,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人衝進病房,自己還留在外麵,背後驟然水聲大作——兩隻冰冷的手在水下抓住了他的腳踝,用力將人往水裏拖去。車慎微剛剛衝進病房,就聽見背後的水花聲。曲豔城的佛珠隻在水麵上浮了幾秒,就沉入了黑水中。
“曲豔城!”他想轉身出去,但門就在眼前關上了,外麵仿佛有千斤之力頂著,不管如何都撞不開。同時,屋裏也開始傳來了間斷的水花聲,越來越近。昏暗的病房中滿是黑水,而在角落裏,浮著幾個小小的人影。
應該是小孩子,但是隻露出了半個頭,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或是飄在水麵上,倏爾又沉入水中,隻留下幾圈漣漪。
龍砂的沙霧覆蓋在了病房牆麵上,齒輪細密作響。水下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離得很近了,就在他身前——下一秒,巨大的水花聲猛地炸開,一張由齒輪和鎖鏈編成的網從水中翻起,中間束縛著那個灰白麵目的怪物,還在不斷掙紮。病房門外傳來一聲輕響,那股力道鬆了,門正被水緩緩衝開。車慎微衝出病房,就聽見四周回蕩著孩子銀鈴般的笑聲,不斷有腳步聲跑過自己頭頂。
“曲豔城?你在哪?”他沒有聽見其他聲音,曲豔城不知被拖到了哪裏,那個人似乎並沒有龍砂這樣的法器,不知有沒有自保能力。黑暗中沒有任何的回答,卻多了另一種味道。
——香味。
聞到這股味道的時候,其實車慎微沒有很快反應過來。原因很簡單,就好像一個在油漆廠工作的人對油漆味會麻木。這種香味對於車慎微而言,簡直和空氣似的熟悉。
這個香味叫做白骨香。當大型法器運作時,零件相互摩擦而產生的氣味。因為剛才龍砂都在運作,所以白骨香很早就有了,他沒有在意。但是這一次的香味很濃,據他所知,絕對不是龍砂剛才發出來的。
循著氣味,源頭是來自於醫生辦公室。他推門進去,裏麵一個人都沒有,隻有那股濃重的白骨香。就在這時,天花板上驟然響起了“科科”聲,他抬起頭,就見到一張巨大的白色網絡貼在了牆壁上,花紋繁複。這張網絡正在逐漸收攏,呈現一個半球形的穹窿。辦公室中間的黑水中突然冒出水花,又是一隻怪物竄出,手中還拽著已經半昏迷的曲豔城——這時,這張白色網絡迅速罩下,連人帶怪物一起罩入。車慎微隻覺得那股濃重到嗆人的白骨香撲麵而來,屋內的黑水竟然就這樣迅速退去,那怪物不見了蹤影,隻有曲豔城倒在潮濕的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