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燕語(2)(1 / 3)

“也是百靈鳥使他變得這麼快活的嗎?——他那樣子看上去真叫喜洋洋。”‘早上好,阿格妮絲,’他高聲說,‘你知道有件新鮮事嗎?’“‘準是件喜事吧,哈勒?’”‘差不離兒,不然還會有什麼呢!告訴你,我打算自己開業當師傅啦,就在不久以後。’你可以想象,孩子,我是如何吃驚喲!我馬上就在心裏嘀咕:我的上帝,他現在也需要一位師傅娘子啊!“我當時的樣子可能是傻愣愣的,所以哈勒便問我:你有什麼想法嗎,阿格妮絲?

“‘我嗎,哈勒?我想沒有,’我回答。‘我隻覺得,這風刮得涼颼颼的。’”

我顯然是在撒謊,但上帝就這麼安排,叫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出對方希望聽到的話來。

“我可是有哩,”哈勒說,“我覺得自己眼下還缺少一件最最重要的東西!”

我沉默著,一言不發。哈勒他默默地在我旁邊走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問:“你知不知道,阿格妮絲,過去是否有過一個商人的女兒嫁給一個木匠的兒子這種情況?”

我抬起頭來,他用自己那雙善良的褐色眼睛懇求地望著我,我於是把手伸給他,用和他同樣的口氣說:

“我想現在會第一次有這種事吧。”"“格妮絲,”哈勒嚷起來,“可人家會說什麼呢?”“‘這我不知道,哈勒。不過,商人的女兒要是變窮了呢?”“窮有什麼關係,阿格妮絲?”他興高采烈地拉住我的手,“難道又年輕又美麗,還不夠嗎?”

那真是我幸福的一天!春光明媚,我倆手拉手地走著,盡管我們默默無言,天空中卻有成百隻的百靈鳥在放開歌喉,發出鳴囀。不知不覺間,我們走到了正對住宅的一排接骨木樹牆下。在那兒,有一口很深的水井,我把身子探過木板井欄,朝井底張望。

“瞧那下邊的水閃閃發亮哩!”幸福使人心胸開闊,哈勒便想逗著我玩。“水嗎?”他道。“那底下發亮的是金子啊!”

“你難道不曉得,在你家這口井裏埋著寶藏嗎?”他接著說。“你好生瞧瞧,在井底上坐著一個穿灰色衣服的侏儒,頭戴一頂三角帽,他就是那寶藏的看守,這閃閃發光的,隻是他手中擎的一盞燈罷了。”

父親的窘況突然閃過我心頭。這當兒,哈勒卻拾起一塊石子來,扔下井去,但過了半晌,才從下麵發出一聲重濁的回音。

“‘聽見了嗎,阿格妮絲?’他說,‘砸到那寶箱上啦。’”‘哈勒,別瞎嘮叨好不好!’我嚷起來,‘瞧你這傻模樣兒!’“‘我隻是人家怎麼說我怎麼說唄!’他回答。”可是他的話引起我的好奇,同時也許還希望真能獲得地下的寶藏,使一切苦難得到結束啊。

“‘你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我再一次問,‘我可從來不曾聽說過。’”哈勒笑嘻嘻地望著我說:‘叫我怎麼說呢!反正不是漢斯,就是孔茲⑥唄,但追根到底,我想還是那個無賴,那個所謂會造金子的人說起來的。’“‘會造金子的人說的?’——這當兒我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這個所謂會造金子的人,原本是個墮落的遊民,他自稱能祈福消災,為人畜念咒治病,並且有其他種種神秘的本領。靠著這些本領,他在當時一班輕信的人們中賺了大錢。他也就是眼下人們稱做‘看得見幽靈的人’那家夥。今天的這個稱呼跟當年那個一樣,他都當之無愧。還是說當年吧。在最後幾天,由於我剛巧在外屋做什麼事,就看見他好幾次進了我父親的寫字間。他每次都態度卑怯地問:‘漢森先生在家嗎?’可又不等我回答,便神色惶恐地從我身邊溜過去。有一次他在裏邊待了足足一個小時,他臨走前我聽見了父親開寫字台的熟悉的聲音,然後還仿佛聽見是錢幣在叮叮當當響。這一切,眼下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哈勒碰了碰我。”‘阿格妮絲,你在做夢嗎?’他大聲問,‘要不就是在想那寶藏吧?’“唉,哈勒不了解我父親的處境多麼困難,現在在他的腦子裏,隻有自己那美好的未來,而我呢,也是他這未來的一部分。他抓住我的雙手,興衝衝地喊道:“咱們不需要什麼寶藏,阿格妮絲。你父親替我把那份小小的遺產要到手了,這就足夠我買一間房子,開一家木工作坊。至於其他的一切,’他笑眯眯地補充道,‘就由這雙並不太笨的手去張羅吧!’”

“哈勒的話裏充滿了希望,我卻無言以對,我心裏隻記掛著那個寶藏和會造金子的人。我胸口直憋得慌,但不知壓迫著它的是一個瘋狂的希望呢,還是對迫在眉睫的災禍的預感。也許我已經預感到,不久之後我終生的幸福都要掉進這口井裏去了吧。”第二天,我應一個在附近鄉下做牧師的親戚的請求,去幫助護理他們生病的小孩。可我到那裏以後心中始終惴惴不安。近幾天來,父親又特別沉默,特別煩躁,我看見他一個人在花園裏奔來奔去,臨了兒又立在井邊,瞪著井裏出神。我擔心起來,怕他會戕害自己。到第三天,我又想起他迫不及待地催我離家的情形,因此到了晚上,心中就更加不安。約莫十點鍾光景,月亮升起來了,我便請求我表兄當晚送我回城去。他再三勸我放心,結果仍然沒用,隻好去套了車。當馬車停在我家門口時,鍾樓上正好敲十二點。看來家裏人都已入睡,我敲了好久的門,才聽見裏邊退掉插銷的聲音。一個睡在樓下門廳旁邊的學徒,來為我開了大門。家中一切如常。“‘先生在家嗎?’我問。”‘先生十點鍾就上床睡了。’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