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色紫羅蘭(2)(1 / 3)

伊尼絲打了個拒斥的手勢。她丈夫卻說:“時候自會到來的,到那時你會感到你眼裏迸發出的欣喜,怎麼喚醒你孩子臉上的第一絲笑意,怎麼把他幼小的心靈吸引向你。——麵對尼茜,曾經也有一雙眼睛迸射出欣喜之光,後來她便用自己的小胳膊摟住俯向自己的脖子,並且喊出了:‘母親!’——別生她的氣喲,如果她不能再這樣稱呼世界上的任何女人!”

伊尼絲差不多充耳不聞,她的思想隻顧鑽牛角尖。“如果你能說:‘她不是你的孩子。’那你為什麼又不講:‘你不是我的妻子呢?’”

事情就是這樣,他的那些理由與她何幹!他把她拉到身邊,努力寬慰她;她親吻他,淚眼汪汪地望著他;可這對她又有什麼用。

魯多爾夫離開以後,她走到了大花園中。跨進園子時,她看見尼茜,發現她手裏拿著一冊課本,正繞著大草坪散步,可她避開了尼茜,走上旁邊一條穿過灌木叢的沿著圍牆的路。

僅隻是抬頭揚眉時的匆匆一瞥,繼母那漂亮眼睛裏的憂傷之情卻未能逃過女孩的注意,像是讓磁鐵吸引一樣,她一邊仍繼續學習自己的功課,口中念念有詞,一邊也慢慢走上了圍牆邊上的這條路。

這當口兒伊尼絲正站在高牆當中的一扇園門前,園門上爬滿開著淡紫色花朵的藤蔓植物,讓人幾乎看不見了。她目光失神落魄地在上麵停了一會兒,接著便打算繼續自己那靜靜的漫步,這時卻瞅見小姑娘正迎麵朝她走來。

她於是站住腳,問:“這門通什麼地方,尼茜?”“通向外婆的園子!”“外婆的園子?——你的外公外婆不是早死了嗎?”“是的,很早很早。”“那麼,那園子現在屬於誰呢?”“我們唄!”小姑娘回答,口氣好像理所當然。

伊尼絲把美麗的腦袋俯向那藤蔓植物,開始扭動門上的鐵把手。尼茜默默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她的努力獲得成功。

“它可是給鎖死啦!”年輕的繼母大聲說,說著放開了把手,抽出手絹來擦拭指頭上的鐵鏽。“就是從你父親書房的窗戶看得見的那個荒蕪園子嗎?”

小姑娘點點頭。“你聽,鳥兒們在那邊唱得多帶勁兒!”

這其間,老女仆跨進了花園。她聽見兩人在圍牆邊說話的聲音,便急急忙忙趕過來報信:“家裏來客人了。”

伊尼絲慈愛地撫摩著尼茜的臉頰,邊走邊講:“你父親這個園丁當得不好,咱們倆必須插插手,弄出個樣子來。”

一到房裏,魯多爾夫就向她迎過來。“你知道,今晚繆勒四重奏組登台表演,”他說,“大夫一家已經來了,要對咱們中斷了聽音樂會的罪孽發出警告。”夫婦倆來到客廳裏招呼來客,隨即開始了有關音樂的熱烈長談。接著還必須料理一些家務事,荒蕪的園子今天就暫時給忘到了腦後。

晚上聽音樂會。——那些已故的大師,海頓和莫紮特,已經依次從聽眾麵前走過,眼下貝多芬C小調弦樂四重奏的最後一個和弦正發著餘響,寬廣的大廳裏一派餘音繞梁的靜穆氣氛,然而急切的聽眾已經忍耐不住,廳裏這時便響起了雜亂的交談聲。

魯多爾夫站在自己年輕妻子的座位旁。“演奏結束了,伊尼絲,”他彎下身子對她說,“或者你仍在聆聽什麼?”

伊尼絲似乎仍坐在那裏傾聽,兩眼盯著演奏的台子,台上隻立著空空的譜架。這時她把手伸給丈夫,說:“咱們回家去吧,魯多爾夫。”邊說邊站起身來。

在廳門邊,他們被自己的家庭醫生和醫生太太給叫住了,這兩位是伊尼絲目前唯一交往比較密切的人。

“喏,”大夫心滿意足的樣子,衝他倆點點頭說。“不過,你們得跟我們走,順路不是?在這樣的享受之後,不能不在一起聚一聚啊。”

魯多爾夫本已準備高高興興地表示讚同,卻感覺衣袖給輕輕地拽了拽,看見妻子正仰臉望著他,眼神流露著急切的懇求。他很理解她,便開玩笑說:“我聽候上級決定。”

於是伊尼絲以改天晚上再聚為推托,既堅決回絕了很難對付的大夫,又給了人家一點兒安慰。

在大夫家門前與她的朋友道了別,伊尼絲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長氣。“今晚是什麼使你討厭咱們親愛的大夫一家?”魯多爾夫問。

她緊緊依偎在丈夫的懷裏。“什麼也沒有,”她回答,“可今晚上已經如此美好,我這會兒必須單獨和你待在一起。”

夫婦倆加快了回家的腳步。“瞧啊,”丈夫說,“樓下起居室裏已經亮燈,咱們的老安妮馬上會擺好喝茶的桌子。你是對的,在自己家確實還是比在別人那裏要好。”她隻點了點頭,同時悄悄地捏了捏丈夫的手。——隨後他倆便回到家中,興高采烈地推開起居室的房門,把窗簾都拉到了邊上。桌上一度擺放插那些玫瑰的花瓶的地方,眼下立著一盞很大的青銅燈,燈光映照著一個黑頭發小腦袋。孩子已經睡著了,腦袋瓜兒枕在兩條細瘦的胳膊上;胳膊下麵微微露出一本圖畫書的幾個角。

年輕的妻子站在門口愣住了:她剛才的意識中完全沒有這個孩子。一絲絲失望的酸楚,掠過了她美麗的嘴唇。“你啊,尼茜!”在丈夫把她完全領進屋以後,她終於說了出來。“你到底還待在這兒幹啥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