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馬騎者(8)(1 / 3)

可是他們已經走下堤壩,到了拴船的地方,因此再也沒有看見。“喏,上去吧!”長工解開船纜後說,“我留在堤上一直等你回來。你必須從東邊靠岸,那兒經常總是好停船的!”小家夥默默地點點頭,搖著船,帶著他的鞭子,闖進月夜裏去了。長工慢慢踱回到堤跟前,爬到了他們剛才站的那個地方。不一會兒,他就看見小船在一條寬水流盡頭的黑色峭岩邊停住了,緊接著,船裏的一個矮小人影便跳上了岸。——聽,不是小家夥在甩響鞭的聲音嗎?但也可能是正在上漲的潮水的喧囂。在離小家夥登岸處往北幾百步遠的地方,他又看見了被他們當成是一匹白馬的怪物,而此刻!啊——小家夥的影子正衝著它走去!突然,那怪物抬起頭來,像是愣住了似的,同時傳來小家夥甩響鞭的劈啪聲——這次聽得非常清楚。可是不知怎麼搞的?他沿著來路退回去啦!那邊的怪物繼續遊動著,聽不見一聲嘶鳴。在它的頭頂上,時不時飄過一條條白色水霧似的帶子。長工目不轉睛地看著,完全給迷住了。

小船靠岸的聲音驚醒了他,很快,他就看見小家夥的身影出現在堤下的夜色中,朝著他慢慢爬上來。

“喏,怎麼回事,卡爾斯滕?”他問。小家夥搖搖頭說:

“啥也沒有!在快上岸之前,我還看見它來著,可後來,我到了島上——鬼知道這畜生藏到哪兒去了!——月光夠明亮的,我走到那兒一看,除了幾頭死羊的骨頭一無所有,再往前一點兒,仍舊躺著那具馬骷髏,腦袋又長又白,月光射進了它僅剩一對空腔的眼窩。”

“唔,”長工哼了一聲,然後問,“你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伊文,我站在跟前嘛!一隻蹲在馬骨頭後邊過夜的該死的老鷹突然叫著飛起來,嚇了我一大跳,我接二連三地抽了好幾個響鞭。”“全部就這些?”

“是的,伊文,再沒別的了。”“這也夠啦,”長工說,同時把小家夥拽到自己麵前,指著對麵的小島讓他看,“那兒,瞧見了嗎,卡爾斯滕?”“當真,它又出來啦!”

“又出來啦?”長工抓住他的話頭詰問,“我可一直瞅著那邊的,它壓根兒就不曾離開過,你走上去的方向也是正對著這怪物的!”

小家夥癡呆呆地望著他,悠然間,在這從來不知畏懼的傻膽大的臉上,也出現了恐怖的神色,長工看在眼裏,便急忙說:

“走,咱們回去吧!從這兒看過去活靈活現,在那邊卻隻剩下一些白骨——這事太蹊蹺了,不是你我鬧得明白的。隻是別聲張,這樣的事可不好拿去到處亂講!”兩人轉過身,並排著往回走去。一路上誰都不言語,在他們旁邊,整個沼澤地一派死寂。

然而,在月亮又缺了、夜晚又變得幽暗起來以後,卻發生了另一件事。一天,在馬市開市期間,豪克騎著馬進城去了。他進城並非為趕馬市,誰知傍晚回家來時卻在身後牽著另一匹馬。而且這匹馬的鬃毛亂糟糟的,身上瘦得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見,兩隻眼睛死氣沉沉,深深陷在頭腔中。艾爾凱跑出門來接自己丈夫,一見這情形不禁失聲叫起來:

“我的天!咱們弄這麼匹老白馬來幹啥喲?”——要知道,當豪克牽著它走到屋前,在梣樹下收住韁的時候,她發現那可憐的畜生甚至連腿也是瘸的。

可是年輕堤長卻笑嘻嘻地從他騎的棕色閹馬上跳下來,說道:“沒關係,艾爾凱,反正非常便宜!”“便宜?你不是不知道,最便宜的往往是最貴的!”聰明的妻子反駁說。“並非總會這樣,艾爾凱,這匹馬頂多隻有四歲,你仔細瞧瞧好了!它是給餓成了這個樣子,遭到了主人的虐待。咱們的燕麥會使它健壯起來,我準備親自喂養它,免得他們給我把它撐壞啦。”

說話間,那畜生耷拉著腦袋站在樹底下,鬃毛從頸上紛披下來。艾爾凱趁丈夫呼喚長工的空子,走過去圍著那白馬仔細看了看,看完直搖頭:

“這樣的孬馬咱們圈裏還從來沒養過一匹哩!”這會兒,小長工從屋角轉出來,突然一下子嚇得睜大兩眼,腳下像生了根似的。

“我說,你得了啥毛病,卡爾斯滕?”堤長衝他喝道,“不喜歡我這白馬怎麼的?”

“喜——啊,喜歡,東家,怎麼能不喜——喜歡呢?”“那就把牲口牽進廄舍裏去吧,可別喂它們,我一會兒就來。”小家夥戰戰兢兢地拾起白馬的絡頭,然後急忙一把抓住棕馬的韁繩,像在想讓它來保護自己似的。豪克呢,卻摟著妻子進房去了,妻子已為他燒好咖啡,麵包和黃油也都端到了桌子上。

他很快吃飽喝足了,然後站起身來,和妻子一起在室內踱步。夕陽的斜暉照在牆壁的瓷磚上,顯得挺有生氣。

“讓我告訴你吧,艾爾凱,”豪克提起話頭,“告訴你我是怎麼買到這匹馬的。我在總堤長那兒待了大約一個鍾頭,他告訴了我很好的消息——我的設計雖然還得修改一下,但主要部分,即大壩的新型截麵,卻獲得了批準,再過幾天,就要下達建造新堤的命令啦!”

艾爾凱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問:“啊,真的嗎?”

“嗯,親愛的,”豪克回答,“往後工作會非常艱巨,不過我想,上帝正是為此才讓咱倆碰到一塊兒的!好在咱們的農莊眼下已管理得有了條理,大部分事情你都可以承擔起來。你隻要設想一下,再過十年——咱們那時又會有大片新的田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