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竟然將枕頭塞到床鋪裏金蟬脫殼什麼的,小吾什麼時候變成這種壞孩子了!?」
一座日本鮮見的,如宮殿般宏偉的石結構豪宅。
櫻正在其深處的自己寢室裏,接受母親的追問。
「之前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參加體育大會!小吾比其他孩子身體要虛弱很多吧?看來媽媽為了守護小吾,就跟討厭的身體檢查時一樣,不惜將你關在家裏的心情,一點都沒有傳達到小吾那裏呢!」
「對、對不起,媽媽。不過,隻有今天無論如何……」
「我不想聽借口!小吾看來需要反省一下呢!從明天開始兩個月內,禁止一切外出活動!學校也不用去了!」
「這、這怎麼行!」
櫻慌慌張張地靠近母親,握住她腳邊的禮服裙擺。
「拜托了!請讓我去上學吧!我會好好遵守門限回來的!」
「就算說這種話,最近不才為了和朋友去買胸罩,而過了門限都沒有回家麼!現在才作這種承諾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開始歇斯底裏地大嚷。
「對啊!一定是上高中之後,交上損友了吧!?別說男女共學化了,連接納外部升學生就讀高中部,我也是從一開始就反對的!等一會就以同窗會名義,向理事長發抗議信!」
「不、不要說兩人的壞話!」
「這、這反抗性的態度算是怎樣!我生氣了!別說從家裏出去了,連從這個房間走出一步都不行!我已經拜托塞柯姆先生做好了超強化安全警備,誰都不會來救你的!」
丟下這番話,母親就走出了櫻的房間。
門外傳來了哢嚓哢嚓的兩次上鎖聲。恐怕除了洗澡和上廁所,這扇門暫時不會打開了。
「————」
櫻壓抑住無法接受的心情,撲到自己鬆軟的床鋪上。
雖然習慣了母親旁若無人的舉止,隻有這次實在無法忍受。
難得奪取了優勝,卻還要過兩個月監禁生活。還沒有對兩位新朋友解釋清楚事態。一切已經無法彌補。
「誰都不會……來救我麼。」
伴隨著嘴邊漏出的隻言片語,淚水靜靜地滑落櫻的臉頰。
表彰儀式之後,自己便馬上被黑製服SP帶走,並未能對兩人作出任何說明。現在兩人一定正從栗學姐口中獲知真相吧。
自己才是對兩人而言,值得憎惡的同窗會會長的女兒。櫻明知如此,也要隱瞞真相接近他們。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外表女性化的那兩人,治好自己的男性恐懼症。雖然是理事長和栗學姐提議的,但是自己也接受了。
我明白的。這才不是「朋友」所為。
在體育大會結束後說出實情,然後以治好對男性的厭惡為由,嚐試說服母親。畢竟母親是為了討厭男性的自己,才反對男女共學化的。
但是,這樣下去果然還是機會渺茫。也完全談不上指望兩人的諒解。
而且他們應該還沒獲知自己被監禁的狀況。
徹底瞞騙對方,然後擅自銷聲匿跡的同班同學。
怎麼可能會來救這樣的自己呢。
……不會有人來的。
櫻再次反芻頭腦中不斷盤旋著的這句話。
一直都是他出手相助。
第一次見麵時。是他緩解了自己對男生的恐懼。
第一次逛街時。是他充滿男子氣概地救下被外校男生掐住手臂的自己。
第一次與男性牽手時。牽的是穿著三槍手戲服的,他的右手。
當時自己是多麼的心花怒放,多麼的心跳不已。
自己能努力到這種程度,全部都托他所賜。
但是。自己卻——背叛了他。
他再也。
不會,來救我了。
「……對不起,山田君。」
他那始終蘊含著暖意的笑容,在櫻閉上的眼簾裏浮現,然後消逝。
啪鏘!
這時突然,房間裏大型電視的電源不明來由就開啟了。
「——誒?」
畫麵中映照出的,是熟悉的金發妹妹頭少女的臉。
『哈——哈哈!櫻啊,你看見了嗎?』
有棲川栗的高亢笑聲,從電視畫麵裏她的喉中發出。
就像是在浪費大型電視的畫麵性能,栗將臉湊近了鏡頭。
『宅邸裏的安保係統,已經被老子全黑掉了!』
接著畫麵切換到,俯瞰正麵大門的監視攝像機的角度。
「啊……!」
站在黑製服女性SP麵前的,不是兩名穿著水手服的女高中生麼。
『抱歉呐小姐們。這也是我們的工作。我不會謝罪的——』
『炎龍佛滅劍!』
黑製服們連開場白都沒說完,就被炎龍吞噬,一路被帶往天空的遠方。
『再稍微手下留情一點啊……』
『這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麼?真理。』
熟悉的友人們的閑談。
然後真理注意到了攝像機,以溫柔而又可靠的表情,向對側的櫻揮手。
「山、山田君!?」
——來了。
這次也,真的,來了。
捂住嘴角的櫻眼中,滾落了大顆大顆的淚珠。
?
『無拍子·轟炎!』
『明王霸道擊!』
入口。庭院。遊廊。宅邸的防衛網正被逐一突破。
「斬鐵一閃·八咫烏!」
終於,禁閉住櫻的房間門,也被一分為二。
「為什麼不正常地隻劈掉門鎖啊!」
「因為這樣比較快嘛。」
互相吵鬧的兩人在門板後現身。
「而且這樣好嗎?櫻在那邊呆站著哦。」
「啊!櫻!」
真理跑近握住了櫻的雙手。
「太好了!你沒事!聽說你被強行帶走了,我很擔心啊!」
「山田君……!連武裏君也……!」
喜悅之情在櫻的臉上閃現,但很快就由晴轉陰,並鬆開了被真理握住的手。
「對不起。我……」
「沒關係的。我都聽說了。」
「唔呣。你遲到的理由,還有你明知將會落入這種境地,還要離開家門的男子氣概。」
祐紀也點點頭。
「但是……」
「櫻也不是想欺騙我們才隱瞞至今吧?隻是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我們男生,因為害怕才會隱瞞吧。不過櫻也打算在大會結束後,將一切和盤托出了。也就是,已經完全信任我們了。那樣的話,櫻就沒有向我們道歉的必要了。——因為我們,是真正的朋友啊。」
「山田君……」
「來,快走吧!櫻!」
「櫻。雖然這邊擅自鬧騰也是難辭其咎,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你想離家出走也好,怎樣都行。盡管比不上這樣的豪宅,作為朋友還是可以為你提供三餐食宿的。」
「武裏君……」
兩人的善意,使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好的!」
握住真理的手,櫻逃離了名為自己房間的鳥籠。
——但就在此時,宅邸的主人擋在了他們麵前。
尤莉烏斯女學院支援同窗會·會長,櫻座升。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她那可與女演員媲美的美貌。想來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可是學院第一的美少女,櫻吾郎的母親嘛。
從電話中的應對語氣與聲線,真理還想象她是一位棱角分明的丹鳳眼成熟女性。看來事實大大背叛了他的預想。
「小吾!!我不會讓你逃跑的!」
「真理。我可以砍了她嗎?」
「不,這不行吧。」
再怎麼說她也是櫻的母親。
「媽媽!請理解我的想法!」
「你還想我理解什麼!這兩個就是蒙騙了小吾的損友吧!不可饒恕!一定要讓你們退學!!」
「想讓我們退學就盡管退啊!」
「什——」
真理突然的大喝使座升噎住了。
「不過相對地,我一定會將櫻帶走的!」
「你、你們究竟想幹什麼!小吾可是我的孩子!」
「我們是尤莉烏斯女學院僅有的三名男學生!櫻是我們的同伴!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拋棄他!」
麵對真理連珠炮般的發言,櫻和祐紀都難掩震驚之色。
「山、山田君——?」
「說起來,那家夥以前一生氣就會很可怕呢……我都忘了。」
「男、男生!?」
座升則是雙目圓睜。
「為什麼會有男學生在尤莉烏斯!那可是女校啊!而且這身打扮!正可謂名副其實的變態行為!理事長都在搞什麼鬼!!」
櫻座升一邊猛剁地板,一邊詰問真理和祐紀。
「嘛,你要說這事的話……」
「真理。別在這裏退縮。要像男子漢一樣坦蕩以對。」
「退學!現在立刻給我退學!馬上給我出去!」
「——夠了別再說了!」
櫻嚷道。
「媽媽……你說如果是男生的話要幹什麼!?尤莉烏斯女學院本來就是要男女共學化的,不都是因為媽媽才突然中止的嗎!兩人為了軟弱的我,為了不講理的媽媽都犧牲到這種程度了啊!?為什麼還有必要這樣對他們惡言相向!?」
櫻的語氣與內容使座升有所退縮,態度也克製了很多。
「媽、媽媽隻是一心為了有男性恐懼症的小吾……」
「那方麵早就沒問題了。我對男性的厭惡,這兩人一定能治好的。——而且我也和這兩人一樣,都是尤莉女的男學生。」
「什——!」
座升臉色大變。
「你究竟在說什麼!小吾是女孩子啊!」
「……?」
她狼狽的神情,使真理產生了強烈的不協調感。
她應該肯定知道自己的女兒其實是男兒身。然而卻拒不承認,現在也在神色大變地否認著。
在電話裏也確實如此。
她真的把櫻當成是女兒看待,一直欺騙著自己麼?
還是說——
「我從小就一直,將小吾作為女性中的女性悉心養育著的!為什麼事到如今才說這種話!?」
「我一直都想變成男孩子的。換上男生的打扮,和男生一起玩耍,結交男生的朋友。隻是媽媽一直都不允許而已……」
「別開玩笑!男性朋友什麼的,小吾一個都不需要!」
聽見座升的大吼,櫻的表情也失去了冷靜。
那正是對此時的櫻最不能說的,決定性的一句話。
「夠了。要是你不能理解的話——」
櫻轉身麵對祐紀,以堅定的眼神說。
「武裏君。請把刀借給我。」
「終於有幹勁了嗎?但是弑親之事,我無法苟同。」
「才不會啦!」
「是麼……?那就好吧。來。」
祐紀毫不在乎地將刀拔出,遞給了櫻。
「非常感謝。……相當、重呢。」
「嘛,畢竟是真刀。」
「你打算幹什麼?」
櫻沒有回答真理,而是將握住刀的手腕扭轉,移到了自己的後腦上。
「難道——」
「快住手!小吾!」
唰的一聲回蕩在四周。
一大束頭發,啪嚓地落到地毯上。
櫻將被紅色發夾紮起的飄逸雙馬尾之一,用刀割掉了。
「櫻!」
「這——」
真理大喊,座升則無言以對。
當她意識到狀況時,便慌忙地跑到櫻的身旁,將意欲抵抗的女兒手中的刀敲落。
「你你你、你都在想什麼!頭發可是女孩子的命根啊!?」
「現在的我,才不是女孩子!!」
「——!小、小吾……」
「媽媽。我也許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媽媽這樣稱呼我,也是在爸爸不在了之後才開始的。從那以後,媽媽有沒有好好地念過我的名字……?」
「因、因為小吾的名字,是那個男人自顧自弄錯的……」
「即使這樣,這也是我的名字。是爸爸希望我活得像個男子漢,才給我改的,真正的名字!」
櫻捂住胸口,向著母親說。
「我的名字是吾郎!是櫻吾郎!才不是小吾!!」
「給、給我適可而止!」
座升血氣上湧,高高抬起了手。
「——!」
然而揮下的耳光,卻打在了保護櫻的真理臉上。
櫻驚訝而又擔心地靠近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