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大酒店門衛陳軍見那個鄉下老漢在酒店門口轉悠了有會子,約摸是迷了路,就上前幾步挺親熱地打招呼:“大伯,您這是要上哪呀?”
“哦,我呀,我打聽打聽咱這是店不?”老漢吧嗒著煙袋眨巴著眼睛問。
“您要住店——看沒,那邊,迎賓旅館,挺便宜的,八塊半一宿……”
“不是。”老漢連著搖頭,“我打聽打聽,咱這是店不?”老漢煙袋點指著酒店說。
“這——哦,”陳軍終於明白了老漢的意思,忙著擺手,“這是店倒是店,可這是高級大酒店,貴著呢,都是大款們擺闊的地方,不是咱們住的……”
“啥,你說我住不起?”老漢停了咂煙眨眼,直瞪著陳軍。
“大伯,甭說您,連我一塊算,咱都住不起……”陳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好小子,衝你這句話,我今兒還真要打擾一回,住住這高級店!”
“喲,大伯你是真要住呀?”見老漢氣哼哼要往裏闖,陳軍好意外。
“你還甭看不起我老頭子,你當我們鄉下人就隻配住那八塊半呀?”
“咳,大伯您這是想哪去了……您等等。”陳軍見自己好心招來了老漢的誤會,要解釋,老漢已挺著腰進了大酒店。
第二天上午,陳軍當班,恰巧又碰上昨晚那老漢走出大酒店。
“噢,小夥子,是你呀!”吸取教訓,陳軍沒再多嘴,不想老漢卻停住腳先打招呼。
“是我大伯,您住得還滿意吧?”陳軍小心地問,誰知一句話問得老爹咧嘴皺眉,現出一臉苦相。
“咋了大伯,是裏邊慢待了您?”陳軍放低聲音問。
“不是,是咱天生下賤的命,享不了福!”老漢裝袋煙,抽著說,“原以為這高級店住一回美得像當回神仙,誰知神仙沒當成,倒遭了一宿罪!”
“咋了大伯?”陳軍關切地問。
“咳,乍進去倒真是新鮮得花眼,和那八塊半比成了天上地下,可呆過一會兒就不自在了,做夢一般……不怕你笑話,我睡了一輩子大炕,那高級什麼夢絲床咱享受不了,折騰半宿下了地,尋思著在地毯上睡一覺也行,可還是睡不著……二百多塊錢買一宿罪受,你說我圖啥呢!”
“大伯,您多住幾回習慣就好了!”
“別別別,”老漢緊著擺手,“這一回就夠夠的了!”老漢吧嗒幾口煙又說,“昨晚上我一心八火想住一住這高級店,尋思要開開眼,再加上幾盅酒燒著,連好賴話都分不出了,說實在的,進去沒半個鍾頭我就後悔了,我叫著自個的名兒罵,劉老六哇劉老六,看有幾個錢把你燒得不知啥姓了,平常你一分一厘沒胡花過,對兒孫們你也摳得挺緊,怕把他們手腳養大了,可我這一宿造出二百多,你說我六十來歲咋這麼欠火呢……”老漢蹲下去直勁兒地搖頭歎氣。
陳軍料不到老漢悔成這樣,打個愣就勸:“大伯,您甭後悔,要我說您這錢花得值!”
“值?”老漢抬頭瞪著陳軍。
“值。你看,過去咱莊稼人人窮貨熊,讓人看不起,如今咱有了錢也該風光風光闊氣闊氣了,讓那些近視眼瞧瞧咱比大款們一點不軟!”陳軍見老漢直點頭,又加一句,“過兩天我還要把我爹接來讓他也住住這大
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