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在鄉裏工作過。
那天書記送親未回，鄉長又去保媒，鄉裏其他頭頭腦腦也因家事纏身未到，鄉裏便隻有郝秘書看門，我做伴。閑得難受，後院喊來廣播站卜廣播和夥房冷師傅，四個人玩開了“仨打一”。戰事正酣，忽聽外麵小車響，郝秘書說聲散，便十分麻利地將撲克牌推進抽屜，又叫我們趕緊打掃現場，自己緊趕著迎出去。
當郝秘書春風滿麵地把派頭十足的領導讓進屋時，我已泡好了茶水。於是擦碗端杯，敬煙點火兒，一番熱情之後，領導便問鄉領導誰在。我嘴快，可張嘴卻已被郝秘書搶了先，他一點不打奔兒地報數說書記下鄉了鄉長在鄉下，其他各位領導也都各有公幹。我心裏著實替郝秘書捏一把汗，心想領導萬一要去不就熱包子掉底兒全露餡了麼。擔心不是多餘的，主要領導果然開口說要下去看看。這下糟了，我暗叫不好，再看郝秘書卻是臉不變色心不跳，十分鎮定地報告，說書記去的村離鄉最遠，且道路有多處衝斷正在搶修，鄉長雖近一些，卻又隔著河，前天一輛卡車在河當間兒滅了火……聽了這些情況，那位次要領導跟主要領導請示帶商量，說縣裏還等您回去開會，說還有兩個鄉咱未轉到，說是不是先聽聽彙報。主要領導搖搖頭，說不下去親自看看我不放心哪，然後又看看表，皺皺眉，最後問郝秘書說，情況你熟不熟。郝秘書連忙說基本都掌握，領導便說那你就先把情況介紹介紹吧。於是郝秘書便從兜裏掏出個黃皮筆記本，一會翻前一會翻後，把農建、抗旱、防汛等工作的安排部署及計劃，完成情況數字清清楚楚彙報個明明白白，又詳詳細細彙報了組織宣傳發動工作及製定的有力措施。郝秘書彙報完，領導們連連點頭，十分滿意，而我心裏卻是既驚且疑。驚的是郝秘書平時沒見他問沒見他記，對全鄉工作卻了如指掌，掌握得這般全麵、詳細、具體，疑的是有些情況數字和我知道的大有出入甚至相去甚遠，而有些情況數字我根本不知是從哪裏來的……
領導們對鄉裏工作做一番表揚做一番肯定，然後又找一點不足，做一些指示，然後要走。郝秘書熱情挽留領導吃飯再走，領導說時間太緊到下一個鄉去吃吧，郝秘書說那我先給他們鄉打個電話吧，領導微微點頭招招手小車吱地出了大門。
回屋我就向郝秘書要他的筆記本。郝秘書說你要它幹啥，我紅著臉說我這個統計工作太不細心了，啥事都不知道，我要把你本子上的數字抄下來……郝秘書奇怪地瞅瞅我，笑著說我那本子上其實一個數也沒有。沒有，咋會沒有？我一愣，接著有些急，我說郝大哥你的幫助兄弟呀，咋連這點事都保守。你呀，郝秘書搖搖頭，猶豫一下還是掏出了筆記本。我打開，前邊記著些諸如書記孩子生日、鄉長老爹周年、副鄉長兄弟結婚等一些重要日期，還有欠夥房的賬小王該的錢等。往後翻，後邊還沒寫上字，連塑料皮夾層也翻過，果真連剛才彙報的一條都沒有……
這……我疑惑不解地望著郝秘書。咋樣，沒騙你吧，郝秘書一邊把筆記本裝回兜裏一邊說。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實在想不明白。
你工作時間還短，甭多問，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有經驗了！郝秘書拍著我的肩膀說。
雖然當時我對郝秘書的話百思不得其解，但沒過很長時間我果然有了經驗，甚至有一回我還應付了一次檢查，而且彙報時胸有成竹，信口開河，筆記本都不拿。不過過後郝秘書提醒我說，你呀，還是經驗不夠——一定要拿著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