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撥人打發走了,老蔫以為今年這客也就請到頭了,不料他剛鬆一口氣,外邊忽然有人催命似地捶起門來。老蔫打開門一看,門口站著醉醺醺的張驢子。
張驢子本名張建民,他又饞又懶又好耍錢,媳婦跟人私奔後,他更是偷雞摸狗不務正業,老蔫從來不敢沾惹他,現在見他闖進門來,老蔫陪著笑要送他回家。張驢子不肯走,反而硬闖進老蔫家院裏,說要到新樓裏參觀參觀。老蔫擋著他好言拒絕:“建民你今兒喝多了,天又晚了你嫂子又病著,我先把你送回去,明天再來……”
誰知這句話倒把張驢子說翻了臉,他指著老蔫罵起來:“劉老蔫,你別看不起人——你們家又不是皇宮,別人能來我為啥不能來?我是喝酒來,可喝的不是你劉家的酒!”說著從懷裏摸出半瓶二鍋頭,一屁股坐在月台上,“我還沒喝夠呢,去給爺們兒炒倆菜,我還要接著喝!你不請我我自己喝!”
劉老蔫實在忍不住,也憋出了幾句難聽話,張驢子就借酒撒風,把花牆子給推倒了,還撂下話要推倒劉家的樓。
第二天一早劉老蔫去找村長,村長說治保調解歸民兵連長管,老蔫又去找連長。連長耐心聽老蔫說完了張驢子鬧事的經過,挺客氣地說:“張驢子那小子是該治一治了,不過我現在有事顧不上,你就等兩天吧。”說完騎摩托走了。
過了兩天,劉老蔫又去找連長,連長明明閑著,卻還說顧不上,又說老蔫要急著解決,可以先去鎮上找法庭派出所。老蔫不想把事情鬧大,他隻想讓村裏給他說幾句公道話,可是找了幾次連長,公道話沒討到,老蔫倒討了一肚子悶氣。
有明眼人點撥老蔫,說連長不是沒工夫,而是不願管他的事,因為老蔫隻請了村長做客,把連長晾了。老蔫這才恍然大悟,老蔫這才知道村長是官,連長也是官,大小是個官你就冷淡不得。老蔫顛顛兒趕緊又去買酒買菜,不但把連長請來了,連帶著把婦聯、會計、村民組長、計劃生育小組長等凡是掛個長兒的不論大小全都請來,好酒好菜加好話,總算把村領導打發歡喜了,喝完酒連長當晚就把張驢子叫去批評了一頓。
菩薩金剛全都請到了,正月也過了,按說該鬆口氣了,可劉老蔫還是覺著不對勁兒——鄉親們見了他都是愛理不理的好像他欠著大家夥多少錢似的,他們還風言風語說老蔫沒長上眼皮,眼裏隻有當官的,連一些光屁股長大的老哥們兒也對老蔫陰陽怪氣的。老蔫這回不用旁人點撥,也猜到大夥是為什麼跟他鬧別扭,老蔫怎麼也沒想到,本來要請回客露回臉,卻反倒把全村人得罪個遍。
窩屈了好幾天,老蔫一咬牙,請了個“三蹦子”下鎮,買回一車酒菜,然後挨家挨戶請了個到。九道溝村子不大,可也有一百好幾十戶,一戶來一個,老蔫家也足足擺了二十桌,折騰了三四天。
全村人都在老蔫家做過客之後,皆大歡喜,滿天雲彩消散,大夥眼中的老蔫還是那個忠厚老實的老蔫,可是老蔫自己卻病倒了,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