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也說:“你放心,你這病能醫好,先喝了這個試試,不行的話,再想別的法子,就是賣了鞋當了襖,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邱老二還睡懶覺哪!”
正在這時候,窗外傳進來老板娘的喊叫。她明明知道邱少雲病了,卻故意尖著破鑼嗓子這麼喊。
“他沒有睡懶覺那個福氣!”二師兄說。
“到哪裏去啦?”老板娘又追問。
“病啦!”
“哼!真會裝!摔那麼一下就摔出病來啦?快叫他起來。”說著就要往屋裏闖。二師兄忙走出門,說:“他實在病了嘛!昨天就是帶病幹活摔了跤,到如今沒進一口飯。你再趕他起來,還要人活命不!”
“他的活兒,我們倆人給他包下來!”大師兄也氣憤地跟出來說。
老板娘鼻子哼了哼,無可奈何地撇撇嘴:“不幹活,就不準吃飯!”
“不準吃飯,我們買給他吃!”兩個師兄同聲說。
躺在裏屋的邱少雲,聽了老板娘和兩個師兄的對話,忿恨和感激交織在一起,氣得渾身哆嗦。忿恨的是老板娘不管工人死活,感激的是兩個師兄,為自己買藥治病,又關照自己休息。這要擔著丟掉飯碗的風險啊!
過了一天,邱少雲就拖著虛弱的身子上工了。他不願意因為自己養病,給兩個師兄增加負擔。二師兄看他病沒好,不讓他幹重活,自告奮勇替他去擔水,讓他坐在灶門口燒火。
高燒才退,兩三天沒吃什麼東西,身上又軟又酸。坐久了,腦袋發暈,眼前發黑,他有些恍惚地堅持著。
也許被火烤久了,邱少雲覺得瞌睡得難受。他坐在一節木頭上。身子向前一傾,木頭一滑動,額頭一下撞到鍋沿上,劃了寸把長一條口子,立時流出了血。坐在門口監視工人的老板娘,聽到響聲,抬眼瞅瞅,奔過去扯住邱少雲一隻耳朵,幸災樂禍地指著流下來的血說:“看你還打不打瞌睡!活該!”
窩在邱少雲心裏的火,再也壓不住了。他平時不愛吱聲,可是一發了脾氣,也不是好欺負的!他左手壓住傷口,右手壓住老板娘狠勁一推:
“你他媽的來幹幹!”
肥胖得像隻老母雞似的老板娘,立腳不穩,一下子撞到牆上,嚇得她沒皮沒臉地喊著:“哎喲喲,邱老二打人啦!邱老二打人啦!”一邊喊,一邊望著憤怒的邱少雲,扭搭扭搭溜了。
二師兄給邱少雲包著傷口,歎口氣說:“你該再歇一天。有錢人長的是狼心腸。帶病幹活,也不會說你個好兒,累重了,落下病,一輩子的難。沒見我這腿!”說著,他忍住痛指了指被膿血沾住的褲腳。
邱少雲這才看清了,二師兄那罩在褲管裏的腿上,膿皰瘡更重了,腳脖子腫得老粗,上邊貼滿了卷子葉。他心疼地問道:“哎呀,這是怎麼落下的,這麼厲害!”
“他娘的怎麼落下的?”二師兄氣憤地說,“大熱天兒睡在這灶間裏,蚊子、臭蟲一叮咬,滿腿長疙瘩。整天又掏茅廁,又挑泔水,又濺上髒東西,就化膿了。”
“光貼卷子葉能醫好嗎?”
“不貼這個,哪有那麼多錢買藥啊!”
“我看,該向老板要點錢醫醫。”
“嗨!別提啦!老板怎麼舍得錢啊!你向他借,他說,投師約上寫了的,傷病殘死,概不負責嘛!你要叫他拿錢給你醫瘡,那還不挖了他的心。”說著,他把手裏的一把菜狠狠摔在盆子裏,放低聲音說,“為了錢,這個老板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來麵館的時候,他看你有油水可榨,就叫你拚死拚活的幹,等到你身上的油水榨幹了,他就一腳把你踢出門去。有個師兄就是落了這麼個下場,不知哪一天,我們也要倒黴啊!”說到這裏,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在這個世道裏,窮人就是這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