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說:“少雲,你還年輕,別為我賭氣,不幹了,以後日子怎麼混呢?”
“就是餓死,也比受這份窩囊氣強!我們窮人總不能老讓人用腳踩著,總有一天,叫這世道翻個底朝天!”
“咳!咱這一天要等到什麼時候呢?”二師兄有些無奈地說。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空想與期待,也許才是他們活下去的一點希望。
正說著,傅老板走了進來,把他們叫進了廳房。傅老板坐在櫃台上,三下五除二地打了一會算盤兒,便把二師兄叫到跟前。說:“你在本櫃上的時候不短了,吃飯不算,借的零用錢折合成米,應該是一石二鬥五升。你現在拿不出來,回去把小腿上的瘡治好了,以後再還。”說著把一張字據推過來,要二師兄按個手印兒。
解雇。就是失業,就是被奪去飯碗啊!盡管事先知道,但一聽老板這話,二師兄還是氣得火冒三丈。他大步走過去,一手抓住那張字據揉成個紙團子,怒衝衝地對著老板說:“你、你好狠哪!我來麵館時,身子棒棒的。在麵館裏我白天黑夜地給你幹,幹了兩年多,你賺錢發財,吃得膘肥肉厚,我被拖成這個樣子,到頭來還欠你一石二鬥五升,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
在一邊專心聽著的邱少雲,有些控製不住地衝了過去。因為二師兄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哪。他一步邁到櫃台前,質問老板:“你講理不講理?”
老板吃驚地瞅他一眼:“這、這與你有什麼相幹?你他媽的也跟著砸旁錘!”
邱少雲憤憤地說:“你太欺負我們窮跑堂工人了!”老板張口結舌,哦哦兩聲沒回上話來。他質問傅老板:“二師兄的病沒礙著幹活,你為什麼辭他?他的病,就是給你沒明沒黑幹髒活累活落下的,你不給包下治病的錢,還倒打一耙,欠你的賬,你他娘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什麼什麼?”老板聽了邱少雲的話著了急。他沒想到這個平時不聲不響的窮雜工,在緊要關節上,一張口就這麼噎人,這等於幫著他二師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氣得臉色都白了,憋了好半天,才嚎叫道:“不立刻叫他還欠債就算寬容他,還想要藥錢,休想!你、你小子的話,簡直像共產黨,你……”他瞅著邱少雲那憤怒的臉色,哆嗦著嘴唇說不下去了。
“我怎麼樣?”邱少雲大聲說,“你無故解雇二師兄,又不給治病的錢,還想坑害他,老子也立刻就走。”
“你敢!你能把吃我的飯錢還得起你就走,每月夥食一鬥五,算清了你就走吧!”
“現在算不清,總有一天要跟你算清!”
邱少雲說完,把一條破圍裙使勁一扔,隨著二師兄大步走了出來。把呆愣的傅老板與傅家麵館扔在了身後。
邱少雲在二十歲時,第一次主宰了自己的命運。盡管這種逃脫的方式近乎於悲壯與無奈。但這八個月的學徒生涯,無疑使他對自己有了種清醒的認識。那種對於富人的仇恨,作為一種堅硬的東西融進了他的性格與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