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解放軍無疑是世界上泥土味最重的一支軍隊。她的農民軍隊形象在當今的世界上永遠都是一道深有意味的風景。我們有時不得不承認,當我們身邊的許多文盲、半文盲或者高小文化水平的農民兄弟在構成軍隊時,那些被鋤把磨出老繭的手,在握住漢陽造、美式卡賓槍、蘇製AK衝鋒槍時,可能也不過把這當成了另外一種勞動。

因為,扣動扳機不過跟耕種一樣,隻是換了種姿勢。

這在某種程度上,就使這支軍隊有了深刻的意味。

一九四九年十月,是一道分界線。

當這支軍隊完成了它初始的任務之後,它所麵臨的可能便是另外一種戰爭。當一支軍隊失去戰場時,軍人自身的改造顯得尤為重要。對於這支革命力量來說,它的轉變顯得就更為艱難了些。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幾次大的意識、精神、知識上的改造,幾乎都有了某種不可估量的意義。

最初的是意識方麵的鍛鑄。那場以階級為分界線的訴苦運動。使更多的窮人明白了自己仇恨的方向與革命的目標。

接踵而來的全中國人民解放軍學文化的運動,則使這支軍隊成了個大學校。但幾乎70%以上的人是從掃盲班開始,接受知識這個巨大的武器的。

邱少雲手捧著哥哥邱東雲的來信,站在門口發愣。他沒想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終於聯係上了,而給他寫來的這第一封家信,卻使他有些犯窘。

哥哥的信寫在幾張草紙上,黃豆大的字如同一朵朵涸濕的花,邱少雲費了很大勁,也沒把信讀全。

他在玉屏村時,常利用到山上打草的機會去村口學堂看別的孩子上課。他是個對新東西好奇的人,總覺得有文化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家裏那時太窮,上不起學。邱少雲就常幫同村的夥伴趙祥打些草,請他教自己識字。一來二去,邱少雲就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但也僅此而已,其他的就沒辦法讀下去了。邱少雲看著哥哥那封信上的少雲兩個字不知所措。他真悔自己沒能多學幾個字。記得在家裏時,有一天早晨,他背著蘿篼上山挖野菜,偶然走到學堂門外站了站,正巧遇上本村財主李炳雲帶著幾個打手到佃戶家催租也走到這裏。李地主看到邱少雲,舉起文明棍一邊敲著邱少雲的頭一邊惡聲惡氣地罵:“窮小子快滾,笨頭笨腦的別壞了這裏的風水!”當時,邱少雲才十來歲,不大懂什麼風水之類的瞎話,但對笨頭笨腦不能念書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讀信呀,少雲?”邱少雲被這聲問話驚動。回頭一看,朱連長站在身後,正笑吟吟地看他。

“是……我大哥打來封信,”邱少雲撓撓頭。“可就隻認得兩個字,其他的就看不懂了。”

“找到哥哥啦。”朱連長欣然地道,“找到就好,這回你們兄弟可團圓啦,這可是件大喜事呀!”

“那還得謝謝連長呢,如果不是連長幫忙,我可能還不知道他的下落哪!”邱少雲感激地看著連長。那還是訴苦會以後的事情。連長知道邱少雲和哥哥失去了聯係,心裏非常難過,便專門把邱少雲叫到跟前出主意說:“你寫封信吧!不會寫的話。叫李川虎和三班長幫著寫,我給你寄到銅梁縣人民政府,托人民政府給找找,一定會找到的。”沒想到,信才寄出去一個多月,就找到了人。連長聽到這消息,自然打心裏為邱少雲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