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他說我先看看房子,如果滿意就去取身份證來辦手續。

這是一家沿山根蓋的院子,長條形,有五六間差不多大小的房子。房主要出租的是靠右邊的兩間,他不願意住最邊上的,就進了倒數第二間。房很小,有六七平方米,收拾得倒很幹淨,他問這間每月多少錢?房主答:360元。

他心裏暗笑:見我穿的氣派,把我當有錢人宰。他故意搖頭往出走,房主連忙改口說:“老板,你出個價吧。”

他想起剛才古玩攤前的對話,開口還價:200元。

房主猶豫,央求說再加點,老板。”

他最怕別人懇求的口氣,隨口說加20元,願意就定,不願意就走人。”他堅信房主一定會答應。

果不其然,房主笑著說行。其實,房主沒有和他打過交道,不了解他的性格,如果剛才房主大大方方說一聲你看著給的話,說不定他真的一口就給300元。

他放下50元定金,說三天內回話,然後拿上房主寫的條子,捂住鼻子出了院門。

走到背街口,他心裏犯嘀咕:小樓門口一定有好些人在等我,等我回去找我算賬,我若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不能去!

一想起那些凶神惡煞般的債主,他的頭都大了。去哪裏?夜總會、舞廳、酒吧、卡廳、咖啡屋、洗浴中心、美容院、健身房、發廊、網吧,所有想去的地方都有熟人和朋友,都是想找他算賬的債主,隻要一個人看見他,—傳十、十傳百,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心煩意亂,他覺得自己除了上天入地外,無處藏身。

他打著哈欠在西十字路口穿行,走著走著,心裏就來了氣,恐慌和煩惱就轉化成一股子強勁,哼!誰能把我怎麼樣,誰想把我怎麼樣?管他呢,該死的男人臉朝天,聽天由命,糊裏糊塗,推過一天算一天,就這祥。他昂起脖子竹起手,對什麼都沒了興趣,對什麼都無動於衷,對什麼都無所謂,反倒覺得自己輕鬆了,也不緊張了,也不害怕了。而以前出門,車接車送還要人陪著,生怕一不留神會有一把刀子或一塊磚頭從背後襲來,要了他的命。

他漫無目的地走到天橋前,剛要邁步上台階,突然,一隻特大的破缸子擋在眼前,把他嚇了一跳!

“行行好!”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缸子後麵傳來。他往後退了一步,定眼看,原來是一個要飯的端著這隻又大又髒的破缸子在他麵前晃悠,破缸子後麵是一張髒兮兮的臉。

他略微定定神,隨手在衣兜裏摸。摸了半天也掏不出一點零錢來,他很為難,感覺好多人都在看著他,他覺得自己很沒麵子。一個有頭有臉的人,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一個大聲咳嗽都能讓手下人緊張的人,一個花錢如流水的人,還能叫別人看笑話。他把那盒中華煙掏出來,遞到要飯的麵前說廣我今天身上沒裝零錢,你若不嫌的話,這盒煙給你。”

那要飯的本來半眯著眼,例行公事般的叫喊著,沒想到眼前這位如此大方。要飯的眼睛突然一亮,一把把中華煙抓了去,速度之快,賽過了峨眉山上的猴子。

要飯的向他點頭哈腰,周圍的人朝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心裏很滿意,背起手哼著小曲上了天橋。

沒走幾步,他忽然來了靈感:咦,我不是想找個沒幹過的事做嗎?當一回叫花子如何?他嘴上笑著心裏想,這輩子幾乎什麼都幹了,就是沒有當過叫花子,這樣不是很刺激嗎?還能躲過債主們的圍追堵截。

可又一想,這叫花子到底不是人幹的呀,他舉棋不定。

他在天橋上徘徊,看著匆匆忙忙的行人,望著茫茫人海,發出一聲長歎!他的煩惱和鬱悶在於說不出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和壓力,而且像遊魂一樣時時刻刻纏繞著他,叫他沒有片刻的安丁。

其實,他的這種感覺在當今社會人人都有,隻不過表現形式和程度各人有所不同罷了,這和窮富無關,和地位無關。富人有富的煩惱,窮人有窮的苦悶。

他想了好一會,覺得自己好像在一個怪圈裏生活著,在這個怪圈裏,他擠壓著別人,算計著別人,別人也在擠壓和算計著他,最後的結果是人人都覺得自己被擠壓,被算計,人人都防著一手,留著一手。就像是一個閉合的多米諾骨牌陣,一倒全倒,最後,自己也倒了。到底是誰設計了這麼個怪圈,也許設計者本身就是參與者。他在這個怪圈裏掙紮,想爬出來,想找個屬於自己的歸宿。

他抬頭望長空:何處是我的歸宿?家就是歸宿嗎?有家嗎?他反複問,問自己,問高樓,問灰色的天。我的家不過是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卻不是心靈的曖巢,有家難回來才是真正的苦啊。灰色的天空裏傳來一陣聲響從頭頂掠過,那聲音又熟悉又陌生,不男不女,似鬼似神,像笑又像哭,他不由得抬頭望,啥也沒有.可他剛才明明聽見了呀!難道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哎,人到這時候啥怪事就都來了,這讓他又多了一絲恐懼和悲哀,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沒人要的棄兒,有親戚卻像沒親戚,有朋友卻像沒朋友,,有老婆孩子卻都離他而去,有家跟沒家—樣,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