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殿裏,館陶公主手執一卷《黃老帛書》,抿了口苦荼,再閉目細細地嗅了一番宮香,方才幽幽道:“行將黃昏,夫人怎突然登門,可是有急事麼?”
她剛沐浴完畢,正打算召宮人替她傳書出府,就聽說王娡趕來了。她稍有不悅,讓王娡等候片刻,命宮人在殿中煮荼焚香,才緩緩走出落座。
在這等候的過程中,王娡的心由焦急轉為怒火,由怒火轉為痛恨,又從痛恨化為茫然和虛無。待館陶公主出現時,她的表情已回到了往日的沉穩。
館陶公主似乎心情閑逸,不急不緩道:“夫人嚐嚐這宮荼,是由地黃熟香四斤,白附子、茅香各二斤,丁香皮五兩,藿香葉、零陵香、檀香、白芷、生結香各四兩,茴香二兩,甘鬆半斤。另研乳香一兩,焙幹的棗半斤,碾為細末,煉蜜和勻,窨月餘,才得如此濃鬱之氣。是宮中亦不多得的珍品呢。”
王娡平靜地舀出些許,盛於青釉盞中,問道:“婧兒的和親之事……”
“近日皇上對你們姊妹二人的寵幸是否比以往更甚?”館陶公主截斷道,“我就說過,你主動提和親之事,不會吃虧的。薄後被廢已成定局,隻欠由頭,如今皇上和太後都記住了你的美德,接下來隻要扳倒栗姬,你王氏一門的榮耀指日可待。”
“長公主,您當時說過皇上不會將婧兒嫁給單於,您是這樣說的對吧?”王娡的心中仍存著一絲希冀。
“這……”館陶公主略有猶豫,而後肯定道,“這是自然,到時皇弟自會擇另一名翁主代嫁的。”
“公主,可是,妾的妹妹說,皇上已在挑選陪嫁之物,”她深吸一口氣,雖然寧願相信館陶公主的話,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說,讓婧兒嫁給單於,是太後和皇上早就有的想法……”
“謔,是嚒,本公主怎麼不知竟有此事?”館陶公主一副驚異狀,她放下茶盞,“若真如此,那便是真的功德無量了。隻欠東宮那邊的垮台……看來得尋個法子。”
“公主,求您向皇上進言,讓他千萬別讓婧兒去匈奴,”王娡急得要哭出來,“婧兒尚年幼,別說那千裏之地,就連西宮也甚少踏出,這一去就沒有歸期,妾恐怕是終身都不得見了啊!”
館陶公主不悅道:“本公主身為婦人,哪有幹預政事的資格。這和親之事是夫人你親口向皇上提的,如今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你自己去對皇上反悔。”
“公主,求您了,您幫幫妾的女兒……”
“誒,我也心疼婧兒,她不僅是夫人的女兒,也是本公主的親侄女啊,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她孤苦伶仃,你說是不是?但夫人的妹妹既然說太後和皇上早存此念,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了,縱使你沒有主動去提,婧兒也是無可避免地要嫁過去。這就非人力可為之的了。”館陶公主無可奈何道,“夫人不妨把眼淚擦幹,好好培養彘兒,來日若登上了太後之位,才好把婧兒接回長安。”
王娡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是她幼稚,以為攀了親,館陶公主起碼會對她坦誠相見,卻不想那陰險是自己所未預料到的;也是她對高位的偏執,一手將女兒和妹妹推遠,若她沒有那不甘人後的念頭,當初就不會急急地拿著黃玉手鐲來找館陶公主,也就不會造成今天不可挽回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