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竪日,崇華宮當朝。
“啪”,一聲鎮紙攜清脆的玉碎震響在龍椅側,本就晦澀的朝堂氣氛伴著真龍天子的磅礴怒氣愈發的凝滯起來。“你要辭官?”天子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麵龐,一瞬間竟然閃現了幾絲猙獰。與之相對的流年,平靜的望著麵前失態的君主。
卻聽一道冷哼,“晏相現在想辭官似乎太晚了些吧,證據鑿鑿可不能簡單地脫身呢。”流年看向發聲處,吏部尚書王延和譏誚的看著他,看到流年看向他,眼中閃現了幾絲驚懼中的挑釁。他的身後站著幾個走的近的大臣,突然,流年瞳孔一縮,他竟然看到了柳公綽也站在那邊,從來都是追尋他的目光此時竟沒有情緒的看向這邊,一雙桃花眼眸淡淡,平時總喜歡勾著的薄唇微抿,如此陌生。
“不知尚書大人何出此言,本相自問無愧於相位”,口中顧自說著,眼卻盯著自己的好友,一瞬間的心悸,心中好像有些奇怪的情感在翻湧,流年不著痕跡的撫上胸口,流水般長袖很好的掩蓋了他微顫的手指,從來沒有過的感情,隱隱回響在胸膛。
王延和冷笑一聲”莫非晏相想抹去自己做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麼,我已將具體的事宜用奏折奏與陛下!且待陛下定奪!“他身後的大臣也紛紛應和,而流年一派保皇黨則是麵色僵硬,喏喏說不出話來,流年斜眼瞥向身後那些倚老賣老的老臣和一些麵流鼠色之輩,嘴角流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局勢一下子指向了龍椅上那位一直在旁觀的君主身上,經過幾輪下麵的爭吵,他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隻有那雙黢黑的眼中燃著烈火。
“此事朕自有定奪,若無要事,退朝吧“君王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壓抑了怎樣凶烈的野獸。
”不可啊!“王延和知道,如果此事拖下去,以丞相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這件事一定會不了了之,為了長慶的長久安寧,為了天|朝百姓的安危,他豁出去了,今天必須下死局!
王延和猛地跪下“請陛下聽臣一言,晏相不能留!為了我長慶的百姓,為了天下蒼生!”這句話成功的留住了君主即將走開的步伐,已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有奮起的傾向。
哦?什麼時候他的存在竟然危害到天下蒼生了?流年挑挑眉,他不過是為了。。。罷了。
王延和咬咬牙,頂著聖上火熾一樣的目光,心裏平靜下來,他驀然抬頭直視流年漠然的雙眼“一個妖孽怎麼能配做長慶的丞相!”話音一落,朝堂一陣嘩然,大臣們紛紛退後幾步,麵流驚懼之意。
流年略略睜大了雙眼,暗自笑笑搖頭,寒宮住的太久,他竟然忘記了,人類這種生物啊,最是排斥異己,害怕精氣鬼怪,卻又在生老病死時求佛問道,就連自己身後的幾個臣子也目光不定的看著他,似乎伺機做些什麼,真是諷刺。
不管那邊流年腦中轉了萬千念頭,這邊君王倒是出離的怒火高漲起來。
“放肆!誰給你的膽量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皇上驚怒的看著下座跪著的王延和,那句話就像尖銳的箭深深的刺進他最柔軟的心裏,揭開了他一直不敢麵對的事情。多少年來,一直不變的容顏,那不染塵世的氣質,曾經的那次,恍然如夢,曾經的鮮衣怒馬,曾經的淩波而立……
這是他最不願回憶的往事,一旦回想,就忍不住去想那些不應屬於世間的手段,他好怕……
而今,最不願麵對的事實,被這麼狠辣的,沒有一絲準備的揭開。
“嗬,沒有想到尚書大人竟然這麼關心本相麼”流年看向王延和,不自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什麼時候也要這樣去解釋了,被作為精怪燒死而離開雖然偏離了自己的目標,但也不失一個好辦法。是因為他麼,坐在龍椅上的那個孤單的絕望的身影,似乎整個人的希望瞬間像泡沫樣碎裂,無用的仁慈,流年暗自說道,卻在看向那個身影時,不自覺得柔和了眉眼。流年沒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緊緊地追尋著他,貪婪的呼吸著每一絲有他的空氣。
“本相本無須解釋,奈何焚燒致死實在非我應得之罪,幼時從高師修道這個解釋可得大人之意?!”流年說罷淡漠的看向王延和。
王延和麵上一白,旁人似乎感覺不出,他卻叫苦不迭,那一眼似有無盡威懾,他就這樣看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在地上磕了個頭,並向流年作揖賠罪,他心中驚懼異常,大恨妖孽當道,竟也無力去反駁。他沒有看到,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流年眼中流露的欣賞與欣慰。
聖上怔怔的看著下麵似乎一麵倒的局麵,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他沒有那種能夠淺談生死魄力和掌權者的淡泊情懷,他所想做的,隻是留下,留下那個他在意的人。一瞬間,他感到疲憊,揮揮手,示意早朝結束。
大門轟然關上,聖上手捂著眼,想著方才流年望向這邊深邃的眉眼,低低的笑了,細碎的情感中,又隱藏著幾絲悲哀,似有所感,什麼心愛之物就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