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實在太大,就算披著油布鬥篷,克善跟老邢兩個也被澆了個半濕。他們都這樣,就更別說新月三個了,一個個用落湯雞都不足以形容。克善瞥過去一眼,就跟著老邢一起,默默地將散在廟裏四處的可燃物收集在一處,又看著老邢將火生起來。
這座破廟正在官道附近,時不時有人借宿,留下的幹柴倒是勉強夠用。就在克善考慮著要不要再生堆火給那三個的時候,人家已經自動湊了過來,他也就不去費那個勁了。幾個人都沉默著,克善是不想說話,新月他們則是正忙著發抖,沒力氣說。
克善知道自己身體還小,生怕此時病在路上,那樣自己難受不說,更給旁人添麻煩。他就跟老邢擠在一起,用毛毯將兩人一塊裹住。老邢則把帶來的大餅在火上烤烤,卷了些鹹菜遞給小主子,然後又給自己卷了一個開吃,一點也沒有招呼其他三人的意思。
當人餓了的時候,看見旁邊人吃東西,就會覺得更餓,新月三人就是這樣。不過,他們自己也帶著幹糧,倒也不擔心挨餓。隻是拿出來一看,已經被雨水澆透了,糊巴巴地一團,讓人實在沒有吃的欲望。新月隻看了一眼,就將目光轉向了老邢。
“老邢,我們的幹糧呢?”身為端王府最得寵的格格,新月這話問得沒有一點壓力。老邢是端王府的奴才,那就是她新月格格的奴才,即便他伺候的是克善。而且,這次端王府就隻有他們幾個逃亡出來,自然應該互相扶持,以期日後重建端王府。
可是,老邢讓尊貴的格格失望了,他低著頭往嘴裏塞著餅子,一句話不說。直到新月的眼睛越來越紅,雲娃麵上帶了怒色,莽古泰也蠢蠢欲動的時候,克善吞下最後一口餅子吩咐道:“水給我,另外分一半幹糧給姐姐他們。”幹吃大餅,就是拉喉嚨啊。
有了克善這句話,老邢才慢吞吞地遞了幾張餅子過去。那三個此時也顧不上生氣傷心,先填飽肚子要緊。一番狼吞虎咽之後,才有心思去想別的事情。新月身上還是濕的,吃飽了就更覺得不舒服。想換衣服時才想起來,包袱整個都濕透了,哪還有得換。
雖然沒有鏡子,新月也能想到自己此時狼狽的樣子,頭發亂成一團濕噠噠地貼在頭皮上,衣服是濕透的緊貼在身上不說,上麵還沾滿了泥汙。這一切,看雲娃的樣子就知道,新月不覺得自己此時能比貼身侍女好上多少。而更加讓她難受的,是這幾日的遭遇。
好好的端王府怎麼就引起民亂了呢?新月一直認為,他們家在鄉裏之間名聲很好,是難得的仁善王府。若非如此,荊州的百姓怎麼會送給她那麼珍貴貴重的禮物呢?為什麼會對阿瑪、哥哥那麼地尊敬敬畏呢?他們一家從沒有傷害過別人,為什麼這些亂民要傷害他們?
她的阿瑪和哥哥們不得不奮起反抗,卻還是寡不敵眾,現在連王府也保不住,就不知道親人們是否還活著。整個王府那麼多人,就隻有他們五個做了逃兵。雖然阿瑪說是讓她跟克善肩負起重建王府的重任,可她知道,阿瑪是舍不得她啊。
盡量讓自己靠近火邊,新月揉著自己已經磨破了的腳,眼裏不知不覺地就滑落眼眶。她的心中一片淒涼,仿佛仍然和那些身處戰場的親人們連在一起。忽然間,她透過火焰看見克善打哈欠的樣子,一股怒火便不由得往上撞。這個克善,她今天已經忍了很久了。
“克善,你要振作起來,怎麼能沒精打采的?阿瑪、額娘、哥哥們還不知道怎樣,也許這個家就隻剩下我們兩個了。你要為了阿瑪、額娘,為了哥哥們爭氣,你不能放鬆,不能懶散,因為你已經沒有那個資格了,因為你的命是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啊。”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新月很激動,她甚至顧不上自己的狼狽站起來,想要過去抱住克善。也許克善就是家裏唯一的男丁了,她一定得督促他,激勵他,愛護他,一定不能讓阿瑪他們失望,一定要讓克善成材,重建端親王府。
被老邢帶著一晃,躲開新月伸過來的蒼白的手,已經昏昏欲睡的克善清醒了些。累了一天,他一個小孩兒身體,就算再鍛煉過,此時也有些吃不消了。強忍著困意,克善瞥了新月一眼,小聲嘟囔道:“這女人又發什麼瘋?”
“今晚上老邢跟莽古泰守夜,老邢前半夜,莽古泰後半夜。現在都趕緊休息,明天一早還要上路。”不願搭理她,克善吩咐完之後立刻閉上眼,沉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