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我愈發感到這種可悲。因此,當我越感到自己的成功,就越是羨慕不用這般勉強自己的人。
站在富江身邊,我覺得冥思苦想卻毫無改變當下現狀的自己就像是個醜角。
“想不出來。”我直截了當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雖然覺得羞恥,但反而讓我感到一種解脫。
其他人,包括富江都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看著我,讓我有些不自在。
“幹嘛?”我不悅地說。
“真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啊,真是讓人大吃一驚。你看上去就是頭腦十分好,特別喜歡算計的那種討厭的家夥。”
“很有意思,那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麼說。”富江的心情似乎變得很好,微微勾起嘴角,“雖然我很喜歡阿川別扭的樣子,但是現在這樣似乎也不錯呀。”
這些女人的話令我分不清是調侃還是挖苦。
“喂,我可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情。”我說:“毫無疑問,我是這裏腦袋最聰明的人,我想不出辦法意味著什麼,你們真的清楚嗎?我們死定了。”
我的聲音之平靜讓自己也感到訝異,而且,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嚇唬她們,我根本找不到幸存的理由。可是,此時此刻,麵對邏輯上的死亡,自己竟然就這麼淡然地接受了。一點都不想哭泣,也不感到絕望。
“我知道。”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臉蒼白的簡竟然也帶著平靜的笑容說:“其實這個下場很明顯吧。”
“你不害怕嗎?”
“害怕得要死,不過注定要死亡的話,就算害怕也沒辦法呀。”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約翰,手掌用力壓在他的肩膀上,而男孩緊咬著嘴唇,倔強地支撐著自己的母親。簡抬起頭,對我說:“這倒要多謝你,克勞先生。”
我明白她的意思。這個時候,已經商量好怎麼處置我們的黑袍人開始將我們包圍起來。我的心情平靜,可是手心仍舊冒出汗來。冰冷的雨霧澆濕了我的身體,然而我的身體卻開始發熱。偶爾會有這樣的想法在閃電劃破天空的時候,出現在腦海裏:如果我再強大一點,如果手中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或許就能拯救站在我身後的女人和孩子了。
然而,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我將唯一的可能性留在了瑪索的身邊。
我並不感到後悔,隻是,如果自己的肩膀能夠再寬厚有力一點的話,如果自己能夠更早進入末日幻境的話……
有種惆悵的情緒在尾部反芻發酸。
“我什麼都沒做到,不要感謝我。”
“不,你讓我接受了這個事實。你或許不知道吧,你有一種奇特的力量,讓我能夠平靜地看待死亡。”簡的笑容如同雨中盛放,搖搖欲墜的花朵,“能否請求你一件事?”
黑袍人已經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而且人數正隨著麵具的製成不斷增加。從一開始,這就是注定的事實。
“什麼事?”我問。
“請您動手吧。”簡說:“我不想自己和約翰被那個醜陋的東西當作食物吃掉。”
“這邊也一樣,我可不想最後變成糞渣排出來,然後戴到這些雜種的臉上。”崔尼蒂冷笑著掃視著黑袍人,那冰冷銳利的目光穿透了他們的麵具。
我的喉嚨似乎被一根灼熱的火炭梗塞了。
“我……”我剛發出痛苦的聲音,兩隻手貫穿了簡和約翰這對母子的身體,從胸口穿出來,站在兩人背後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那裏的富江,她就像是早知道兩人要說什麼般早早等待著,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了。
簡和約翰的眼眸眨眼間就失去了神采,因為死亡降臨得如此突然,因此遺憾和緊張的表情就這麼凝固在蒼白的臉上。
“我的技術很好,他們走得並不痛苦。”富江這麼說著,帶著微笑,將手抽了出來。
兩具屍體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整個世界似乎被這兩個生命的突然離去帶走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黑袍人的動作似乎停下來,從他們身上傳來濃重的威脅感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張和恐懼。
我突然想放聲大笑,這些早就不知道人性為何物的家夥,沒有因為同僚的死亡而動搖,卻會為了敵人的自相殘殺而恐懼?
“那麼,我先上了,阿川。”富江走過我的身邊時,拍了拍我的肩膀,隻有我能聽到的輕聲如風語般飄到耳邊,“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
當我回過頭時,她已經朝那些黑袍人發起衝鋒,目標赫然是那扇詭異的大門。
“好了,輪到我了,希望你的技術和你的同伴一樣好。”朋克女崔尼蒂盯著我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我感到自己的心髒被刺穿了,那對眼眸中凝聚的複雜色彩讓我無法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