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多一點的時間,再掙紮一會的話,如果,達到極限隻是自己的錯覺的話……
隻要還沒有死亡,就不想放棄。
我思考得大腦快要爆炸了,腦硬體似乎也要燒掉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好似從細胞深處燒起一團大火,巨大的熱量在蒸發體內的水份,又好似要從已經幹涸的大地上再榨出哪怕是一滴水來。聲音在問我,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呢?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與眾不同?我也已經無法再做出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個聲音越來越大,然後,強行占據了整個大腦和腦硬體,讓我再也無法進行該如何解決當前困境的思考。
“因為,我,我……”我張開嘴巴,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有人在推我的肩膀,似乎在問我什麼,可是,我的大腦已經沒有空餘接受和處理這些資訊了。
我想要證明自己就是高川,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後的高川,也不是哪個高川的一部分,我就是高川,唯一的高川,獨一無二的高川。作為單獨的高川而誕生,作為單獨的高川而死去,在這誕生到死亡的過程中,擁有完整的一生——愛過一些東西,恨過一些東西,有過悲傷痛苦,有過歡笑喜悅,有過絕望掙紮,也有絕處逢生的喜悅,有無可限量的未來,也有必須麵對的命運。即便會被腦硬體刪除在這些過程中滋生的那些作為單獨一個生命十分重要的東西,我也希望,曾經擁有過這些東西,並由這些東西驅使著去做著某些事情,讓由感性所驅動的力量燃燒自己。
作為融合了百分六十深層資訊的我來說,十分清楚,自己這個想法,對於自己必須肩負的使命來說是一種任性,對於必須承載的命運來說是一種無稽,但是,我仍是多麼渴望擁有這種任性和無稽,哪怕是一次也好。
現在,我已經感受到絕望,我也還在掙紮,即便腦硬體不斷刪除我的任性和無稽,感性一誕生就會消亡,我也在掙紮。即便我知道,唯有感性是不穩定的因素,是能夠超越界限的動力,沒有潛力完全理智卻足夠穩定的機器,隻能在早已注定的界限上消亡,而感性被刪除的自己就是這台機器。我仍舊在掙紮,我能做的隻有掙紮,拖延時間,試圖能夠達到無限延長的時間,在同樣無限延長的絕望中掙紮下去。
因為,唯獨掙紮是不會被腦硬體刪除的感性。
“那麼,就伸出你的手吧。”聲音在我的腦海中如此說到。
似乎是幻覺,因為我的頭腦已經無比混亂,身體機能也已經徹底錯亂。大腦也好,腦硬體也好,似乎都在一種由身體深處燃燒所產生的炙熱中變得難以運轉,視網膜屏幕不斷閃爍,花屏、模糊和清晰的視野交替輪轉。我以為那個聲音來自於身邊的其他人,於是轉過頭。我看清了,是席森神父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張蒼白的臉根本就不是在這個末日幻境中的形象,那同樣也是高川,但卻是現實中的高川——一個消瘦、蒼白又稚嫩的少年。
我聽不清席森神父在對我說什麼,也意識不到他此時是怎樣的心情。這一切似乎都是幻覺,又似乎是真實,我真的看到了自己在現實中的臉?
“伸出你的手。”那個宛如幻聽的聲音在耳畔繚繞,又重複了一次,漸漸變得真實起來。沒有任何情緒,不是催促,也不是提醒,隻是理所當然地說著。
但是,並不是席森神父說的。而是,來自於近江,她已經將自己的手伸了出來。然而,在我的視野中,近江的輪廓有些模糊。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就站在我身旁,卻像是站在我的夢中,而且,令人難以理解如同幻覺般的現象正出現在她的身上——近江的五官好似在變幻,外表雖然模糊,但在我的感覺中,她正漸漸變得不是近江,而是另外一個女人,似乎有一個幽靈站在她的身後,和她一起對我說:“伸出你的手。”
雖然不明白,但我卻下意識生出這樣的感覺——近江不是近江,但在她身後的幽靈卻是高川。
眼前的景象讓人無法理解,猶如在半夢半醒之中,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實。但是,在這個如夢似幻的場景中,時間好似被千百倍放慢了。說話的席森神父,嘴巴的開合變得無比緩慢,最終好似凝固成一座雕像。
隻有那個仿佛男女混和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回響:伸出你的手。
於是,我將手伸出去,和相貌不斷變化,連氣息也變得不像是近江的近江伸出的手碰在一起。當指尖接觸的刹那,我看到了,幽靈般半透明的高川輪廓在左眼的位置綻放出血紅色的光芒,而近江的左眼卻像是假眼球般,咕嚕一下掉下來,隨即,大量的血從黑洞洞的眼眶中噴湧出來,不一會,我們的腳下就出現了一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