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森神父無法理解在腳下血泊出現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同樣也無法理解,那段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的時間裏所發生的事情,但事實就是,血泊就好似一直就在這裏般出現了。席森神父無法分清自己腳下的血泊和艾魯卡那兒的血泊有什麼不同,就像是剛剛從懸崖掉下來,充滿了恐懼和驚嚇,卻發覺自己毫發無傷,就算是身經百戰,精神強韌的他此時也不由得聲音顫抖地叫罵起來,更何況,他稍微能夠理解這種血泊的力量——比單純的死亡更加恐怖。他轉頭四顧,當他看向我的時候,眼神中充斥的複雜情緒讓我覺得,他無比希望有誰能解釋一下,哪怕是一個聽起來無稽的理由也好。
不過即便是當事人的我自己,也無法完全解釋這一切,當然,也並非完全沒有想法,隻是這種想法無法述說。我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是一個死了無數次的男人,也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能夠死無數次。腳下這些血泊雖然和艾魯卡所釋放出來的有一些細微的區別,導致它不會傷害我們,但從本質來說,仍舊是“江”的力量。
我是無法讓“江”的力量來拯救我們的,因此,這些異常的現象完全是由那個已經成為深層資訊,卻以一種奇特的形態繼續存在的高川少年所主導。我隻能根據一些細節進行猜測,最接近超級高川的一周目高川是所有高川之中最接近“江”的存在,也許,他和“江”之間存在某種親密的關係,因此能夠引導“江”的力量,對我的執著和意誌做出響應,通過我和近江為橋梁,將“江”的力量於這裏釋放。
我在螺旋階梯之夢中曾經看到的一切,以及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在證明,對他來說,“江”根本不是敵人,這毫無疑問是他“最接近超級高川”的有利佐證。能夠直接和“江”對話,調動“江”的力量——這在某種意義上,比被“江”當作工具使用的艾魯卡更加接近那個無法理解的存在。
這是我無法擁有的優勢,我不清楚一周目高川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但是,我根本就無法做到和他一樣。但至少,他回應了我的掙紮,無論這是施舍還是支持。我完全不會因此產生負麵情緒,因為,我知道,如果自己沒有掙紮,就不會有誰做出回應,這些等同救命稻草般的力量也根本就不會出現。不管是不是錯覺,我一直覺得自己在計劃中並不是無比重要,不可或缺的角色——腦硬體會抹殺我的情緒,義體改造讓我更加接近機器,在我死亡之後,還會有新的高川誕生來繼承我的責任和使命。在看到自己極限的一刻,我不甘心就此死去而掙紮,對這種掙紮所帶來的結果,我其實並不抱以太大的希望。然而,結果卻是,腳下這片力量讓我終究不會在這裏死去。
這是對我的認可嗎?我一廂情願認為就是如此。
對近江的愛,讓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一周目高川引導來的這些“江”的力量,也同樣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就算將會有無數的高川能夠繼承我的使命和責任,我也仍舊是獨一無二的高川,而不是單純為了執行使命和責任的,可以隨意替換的附帶品。
這就夠了,即便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死去,成為深層資訊,等待下一個高川的繼承,但是,我真的以一個獨立存在的高川生活著。我有過隻屬於自己的生活,有過隻屬於自己的戰鬥,哪怕十分短暫,也已經足夠了。
站在這片血泊中,我的思緒激烈地轉動著,我是如此激動和高興,即便這些東西即將被腦硬體刪除。
“你看上去很開心,發生了什麼好事情嗎?”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轉頭望去,隻見銼刀從血泊中撐起自己的身體,粘稠的血液濕嗒嗒地從她的防護服和肌膚上滴落下來,就像是她自己的血,那種渾身染血的外表令人不由得生起雞皮疙瘩。但是,她的眼神卻十分明亮,一點都沒有重傷後的虛弱。
“你看得出來?”我說著,聆聽自己的聲音,被刪除情緒之後,平淡得沒有半點波動。我知道,自己的臉上也不會露出情緒,因此,我有些好奇銼刀為什麼能夠感覺到那一出現就會被刪除的情緒。
“因為你在笑呀。”並不是銼刀在說話,而是她身旁的走火,他也從血泊中爬了起來,給出了一個令我無比詫異的理由。
我……在笑嗎?我怔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視網膜屏幕中通過自我監測機能構成的立體影像中,並沒有笑容。
“你的眼睛。”第三個聲音響起來,充滿了特色般的平板和毫無起伏的腔調,讓我第一時間將目光轉移到走火身旁的榮格身上。他撐著地麵緩緩站起來,沒有虛弱,也沒有衝動,隻是平平常常地站起來,感覺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和傷勢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