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方的電子公告牌齊齊翻動,廣播也開始播報即將抵達的車次。人流陸續擠滿了候車線後的空間,我扔掉煙頭彙集到人群中。身旁做什麼的人都有,一些負責維持秩序的人在人群外圍來回走動,若是乘客太過密集的時候,他們總是得花上一番功夫勸阻人們不要踏過安全線,安全線距離月台邊緣有兩米遠,但仍舊不保險,整個中央公國裏,每年都至少有十起交通意外是在地鐵處發生。除了不小心在擁擠人群的推攘中掉下月台而被到站的列車碾壓之外,也有自尋短見主動跳下月台的輕生者,無論哪一種導致的事故都足以讓這些在本地鐵道處工作的人焦頭爛額。
不過,如今的人流並不算密集,因此,在我的視網膜屏幕中,這些巡查人員緊繃的臉上都掛著輕鬆的痕跡。我有很強烈的預感,他們的輕鬆不會維持太久。即便無法確定八景預言的事件會在什麼時候發生,但是,直覺告訴我,它很快就要發生了,就在這趟列車到站的時間段,要不是站台上發生什麼事情,要不就是發生在這趟列車裏。
我將手放入防護服的口袋中,抓住了裏麵的限界兵器匕首,這是我唯一帶出來的武器。盡管能夠感覺到那些巡查人員的視線頻繁落在自己身上,他們的眼神一度流露出慎重,並且通過暗地裏的交流迅速傳播,但是在腦硬體的控製下,這具義體化的身軀不會露出讓普通人警覺或誤會我是危險份子的端倪。很快,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逐漸消失了。
列車到站的指示燈跳到黃色,又很快變成紅色,一切都如同平時那樣,沒有人察覺到異樣,隻是做著平時一直都在做的那些事情。但是,下一刻,指示燈的燈泡突然炸裂,呆在指示燈下方的人們發出驚呼聲,將周圍的目光吸引過去。隻見原本擠在指示燈下方的人們如同無頭蒼蠅般,抱著頭躲閃如雨落下的玻璃碎片。沒有人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事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幾個孩子被慌亂的人們擠到在地上,一些很快就被拉起來了,但是另一些沒有,有好心人嚐試疏散擁擠的人群,將孩子拉起來,但是更大的混亂就這麼發生了。
先是一個嚐試阻止悲劇的男人用力推開了即將踩踏到孩子的行人,而那個被推開的個頭更大的男人不假思索地用拳頭回擊。巡查人員在指示燈事故發生時,立刻就反應過來,朝那邊跑過去,但是他們的進入並沒能阻止混亂的擴大。本來就算指示燈的燈泡爆炸,那些玻璃碎片也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平時也一直有安全防範知識的廣播,但那些人就像是中了邪一般,拚了命地逃離指示燈下方,即便離開了玻璃碎片落下的範圍也仍舊不肯停歇,當第一起暴力發生之後,就像一顆種子般,暴力事件迅速朝四周生根發芽,連趕去幫忙維持秩序的巡查人員也陷落其中,變成了暴力的一份子。
摻雜著暴力因素的混亂不斷向四周擴散,宛如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本來不在混亂範圍中的人卷入其中。之前並不算密集的人群,突然間擁堵在一塊。不到十幾個呼吸,和我一樣置身在外的人就已經變得稀少起來。
本來我打算幫忙疏導混亂的人群,因為最初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起正常的突發事件,但是出於對八景預言的顧慮讓我遲疑了一下,就是這份遲疑讓我察覺到這起混亂正變得詭異起來。太多的理由可以證明,這起混亂本不該發生,即便發生了也還在規避擴大化的範圍內,可是許多巧合讓本來不會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在我的視網膜屏幕中,人流的移動軌跡好似被一支無形的手指使著,彙聚在以指示燈為中心的區域內。裏麵的人想離開,而外圍的人卻試圖擠進去,而想要離開的人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走出人群之外,外圍的人也一臉焦急和憤恨等等焦躁的情緒不斷向內擠,兩方的接觸讓暴力愈加擴大化。人群的喧囂、辱罵、叫喊和哭聲一下子讓站台變得異常古怪,但仍舊不斷有人往這團漩渦中衝進去。
漩渦的範圍不斷擴大,我開始後退,眼前的景象太不正常了,即便自己進去也沒有停止它的可能了。在視網膜屏幕中,已經有人滿頭是血地倒在地上,生命氣息正不斷衰落,隨著死亡的逼近,更濃烈的瘋狂正在那團由人體構成的漩渦中擴散。
似乎所有接近這片漩渦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那股無形又巨大的吸力拉進去,然後也變得瘋狂起來。
那種令人瘋狂的感覺充滿了感染力,就連我也不由得產生煩躁的情緒,幸好腦硬體立刻就將這種情緒刪除了。我點燃香煙,讓情緒主動穩定下來,然後不斷後退,避免卷入其中。雖然知道眼前的狀況根本就不是自然形成的,但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總不可能動用武力將所有人都胖揍一邊吧,在視網膜屏幕的觀察窗口中,這些人的表情看上去沒一個是正常的,但他們也並非真正無可挽回的瘋子。若是一開始我就主動出擊,將最初站在指示燈下方的人都打暈的話,也許能夠阻止這片混亂,但也沒有十足的保證,而且,那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更何況,在當時的情況看上去仍舊處於正常事故範圍的時候,我也沒理由放棄警戒去摻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