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家聚在主樓早膳時,卻未看見沈玨的身影。小鋒道:“玨師弟已於昨晚動身離開,並托我轉告大家一聲,因行程匆忙,所以未能當麵辭行,失禮之處,尚請先生勿要見怪。”——這小子就是個直腸子,自認受了冷落,居然連夜就賭氣跑了。我衝小鋒道:“令師弟孤身夜行,終究不妥,你怎麼不勸他留下?”“留與不留,結果還不是一樣……”小鋒的語氣裏似乎含著一縷歎息。我緩緩點了點頭,“走了也好。”這一整天,我等俱足不出戶地待在翠雲園內,喝喝茶、下下棋、聽聽曲、打打坐,其間葉建春上門問候了兩次,時間一晃即過,別無它話。到了第三日上,事情接踵而至:一早醒來,我忽然發現自已又變回了“原形”,肌膚黑如焦炭,並且頭臉全身東一塊、西一條地顯現出暗紅墨綠交織的紋絡,與以往稍有不同的是,頭發的顏色由雪白轉為枯黃。屈指一算,今天正好是斷腸草藥性消失的時限,一切早在預料之中,因此我對自己這次容貌變化毫不在意,嗅到重新從體內散發而出的筠蘿異香,我更是大感欣慰——九子龍母的龍涎酥,可奈何不了自己啦。真正吃驚的是小鋒、姚燁、五郎三人。待我以“前番易容改扮、如今恢複真身”的理由搪塞之後,三人一副猶不置信的神情,隻是未開口多問。午飯過後,葉建春呈來了天樞神域的封函,即辛翌嵐的親筆回信。這位忘憂坊主一見我麵,登時目瞪口呆,經我略作解釋,立即知趣地避口不提。他今日看起來氣色極佳,言詞極盡感恩戴德之情——不必說,準是收到了大好消息。展信細閱,辛翌嵐果然宣發了葉建春的赦令——一個經營產業的遠座弟子,本就無足輕重,殺之隻為以警效尤,赦之亦是順水推舟。而對我真正關心的“懺心老人”一事,信中也作了陳述,但言“素未聞名,門中亦無與此人相關的任何情報……依卜語所示,甚合太邱手筆,然其據不足定論,容日後留意查訪,再作籌謀……”又言“往事已矣,須惜眼前……”讀完信,我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回房拿起一本《太史公書》,靠在床頭隨手翻閱。傍晚時分,五郎到我房中稟告,九子龍母方麵已傳來訊息。我心中一凜,該來的終究是來了:九子龍母要我替她做的那三件事,決計不會簡單,不知她首次交辦的是什麼內容?五郎呈遞給我一張暗花小箋,上麵隻有短短五個字:“七寶虹霓屏。”當初定約之時,九子龍母曾簡述三事為“替她殺一個人,取一樣器物,再助她達成一樁心願”,由此看來,那樣器物便是七寶虹霓屏了——要完成此事,還果真不容易。這七寶虹霓屏乃是隋文帝所造,屏上雕刻前代美人形像,麵目如生,所有服玩衣飾,都用眾寶嵌成,以水晶為底,玳瑁水犀為押,珍珠為纓絡,巧奪天工,價值連城。文帝當時將此屏賜給了和番公主,貞觀初太宗滅北胡之後,與隋煬帝的蕭後一同回歸中土,稱得上天下最珍奇的寶物。開元未年,玄宗將此屏賜與寵妃楊玉環,楊妃奏曰:“陛下寶屏賜妾,屏上雕刻前代美人容貌,以妾對之,自覺形穢。今請轉賜妾兄國忠何如?”玄宗準奏,即以此屏轉賜楊國忠。楊國忠得寶之後,將七寶虹霓屏安放在內宅樓上。一日獨坐樓上,賞屏間眾美人,因困倦就榻偃臥,剛伏枕,忽見屏上眾美人,個個搖頭動目,走下屏來,頓長幾尺,宛如生人,直至臥榻前,一一自報名號,遂連袂歌舞。舞罷,複歸屏上。楊國忠方才如夢忽醒,嚇得冷汗渾身,急奔下樓。自此,每當風清月白之夜,即聞樓中隱隱有美人歌舞之聲。後來楊國忠入宮,將此事密奏玄宗,玄宗當即召來銀青光祿大夫,賜號通玄先生的方士張果詢問。張果答曰:“妖由人興。此必楊相看中了屏上嬌容,妄生邪念,故妖孽應念而作。今後觀此屏者,勿得玩褻。每逢朔望,用香花供奉,自然無患。”這些傳說,更為七寶虹霓屏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然而安史之亂後,寶屏便不知所蹤,據說被分拆八扇,流散各處。如今九子龍母要我尋取七寶虹霓屏,恐怕花個十年八年也難有結果。我眉心打結,“貴上還真會折騰人,這不是叫咱們大海裏撈針去。”“也不盡然。”五郎道,“此事敝上已經查出一些眉目,咱們按圖索驥即可。”“噢?”我愁眉稍展,“貴上查出些什麼?”五郎道:“寶屏屢曆戰亂,被分拆八扇,各以屏上美人為名,是為‘虞姬’、‘西子’、‘綠珠’、‘王嬙’、‘文君’、‘麗華’、‘飛燕’、‘貂蟬’,其中西子屏、王嬙屏、麗華屏、貂蟬屏曾落入肅宗皇帝時宰相元載府裏,元載被先帝代宗誅殺後,四屏展轉到了敝上手中。”我聽罷又驚又喜,“這麼說,貴上已經得到一半寶屏了?”五郎點頭稱“是”,接著道:“至於其餘四屏,也大致有了下落。虞姬屏藏於溢王府中,綠珠屏藏於南宮世家,文君屏藏於南詔王宮……”“南詔王宮?”我忍不住插口,“那豈不是要尋到異國番邦去了?”“的確如此。”五郎見我麵色鬱鬱,便道,“盡管尋取以上三屏可能頗費周折,但眼下咱們可以先從飛燕屏著手。”我無奈地歎口氣,“飛燕屏又藏於何處?”五郎道:“就在營州城。”我聞言一怔,反問:“就在營州城?”“不錯。”五郎道,“敝上傳來了確切的消息,這飛燕屏原藏於新任營州刺史府中,乃父輩所傳,但這位新任營州刺史自感官微人輕,恐持此珍寶會為家門招來禍患,所以近日將飛燕屏重金轉賣給了一位江南富豪。而這位江南富豪已委托營州的金鼎鏢局,護送此屏返鄉。”我展顏道:“倘若真的如此,這飛燕屏可成咱們囊中之物了——”話鋒一轉,“不過萬事還是小心些為妙,貴上那邊應該提供有關於金鼎鏢局的詳細情報吧?“是的。這金鼎鏢局為營州最大的鏢局,鏢局裏稱得上高手的鏢師大概有六人,其中以總鏢頭趙鵬舉武功最佳,副總鏢頭楊世傑、宋奎次之。那江南富豪保的是暗鏢,議定鏢銀黃金兩千兩,指定由趙鵬舉、楊世傑、宋奎三人保鏢,起鏢時間定在明日辰時三刻。”——保鏢有“明鏢”、“暗鏢”之分,明鏢是把貨物當麵交給鏢局管事之人,看貨議價而定鏢銀,例規通常是“逢百抽十”;暗鏢則是客主不透露所保貨物,一般來說,暗鏢保的都是奇珍異寶一類的紅貨,密封在盒匣裏,根據客主願出的鏢銀而定貨價,例規通常是“以一賠十”,以此推算,假若飛燕屏途中被劫,鏢局就要賠出兩萬金黃金。我嘴角勾起一絲笑紋,“這金鼎鏢局總共的家當加起來,恐怕也值不到兩萬兩黃金,這次一旦失鏢,豈不是要賠個精光!唉,利令知昏,他們可比那個營州刺史差遠了,人家都明白‘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道理……”正說著,突然想到九子龍母如此盡力竭力地尋取七寶虹霓屏,不知又是因為何種緣故——她有收集珍玩的嗜好?想坐擁寶屏待價而沽?略一沉吟,我把心中的疑問拋給了五郎。原想五郎可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或者推說“不知上意”,然而他卻據實稟道:“敝上在幾年前,偶然得知了一個關於七寶虹霓屏的秘聞,據說隋文帝為子孫基業,曾秘密埋藏了一處巨大的寶藏,而藏寶地點便隱藏於七寶虹霓屏中……”我一聽這話,不禁甚感失望——又是寶藏傳說!千百年來,這類尋找寶藏的故事多不勝數,雖然大部份屬於子虛烏有,但偏能引起一些好財之徒的貪念,搞得你爭我奪,腥風血雨。沒料到九子龍母這般聰明的角色,居然不顧前車之鑒,也來步其後塵。當下懶得再理會“寶藏”細節,轉問:“那趙總鏢頭的武功咋樣?”五郎道:“趙鵬舉師承海鷹派,鷹爪功和開碑手也頗為了得。”“海鷹派□□出來的弟子,再厲害也有限……”我頓了頓,“他的能耐比你如何?”“這個……倒不好評判。”五郎道,“趙鵬舉練的是克敵製勝的武功,而我們龍潭九子,專修殺人取命的技法……”“倘若你倆堂堂正正的交手,會是個怎樣的結果?”“在不使用追魂絕技的情況下,如果我無法在五招之內把他擊敗,那麼恐怕就要五十招內才能將其製伏,如果他撐到了五十招以上,我就隻能謀求退路了。”我點點頭,作為一個殺手刺客,出手講求“快、準、狠”,須盡量在短時間內至對方於死地,他們所習技藝便具有“銳而速”的特點。五郎又道:“關於此次行動,敝上還為咱們臨時安排了一個助手。”“誰?”“三郎嘲風。”“貴上對七寶虹霓屏還真是誌在必得啊。”我淡淡一笑,“據聞你們龍潭九子各有所長,三郎又精於哪方麵的本事?”五郎道:“在我們龍潭九子當中,三郎輕功第一,並且易容之術出神入化。兩天前,他就改扮身份潛入金鼎鏢局,剛才所說的那些情報,大部份都是由他探查提供的。”“既有內應,事情就更好辦了。”我語氣輕鬆的道,“那咱們就再合計合計,這趟鏢該怎麼個劫法。”——————————————————————————————————————————————————————————————————————————————————鬱悶,為何取消了長評精華?過春節年之前完結第一部,應該沒問題,大結沒有,小結應該了,感謝各位支持!還有,請問有誰知道把QQ快速升成太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