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表麵上看起來比較容易做的事情,一旦進入實施階段,往往就會變得麻煩。 就拿這次劫鏢的事來說,尚在預謀之中,便冒出了數個難題: 首先,行動的具體方案有待推敲。營州與江南相隔千裏,行程所用時間少說也得月餘左右——我們劫鏢應該選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下手?又應該采用什麼手段? 其次,我方的戰鬥實力不容樂觀。金鼎鏢局那邊幾個正、副總鏢頭,即使稱不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至少是二等一的水準。再把我們這邊的人員挨個衡量:五郎腕傷未愈,不便搏鬥;姚燁盡管俊美無儔,身具銷魂媚毒,武功方麵卻並不見長;小鋒的身手倒有兩刷子,可惜搶劫這種作法大悖他的行為準則,何況金鼎鏢局和他還有點交情,叫他出力肯定不太現實;真正能夠頂用的人,嚴格算起來就隻有我和那個三郎了。 再者,隱密工作還得內外兼顧。對內,在劫鏢得手之前,為防節外生枝,此事最好莫讓小鋒參與其中;對外,此事要做得幹淨利落,絕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對方乃是閱曆豐富的老江湖,隻要給他們抓到了一丁點線索,便會死咬不放的追查下去。 綜上所述,要想圓滿完成這次任務,還得花些心思。 晚飯過後,葉建春又來到翠雲園,除了向我們問安致禮之外,他還特意透露了一個消息:韋公子和韋大少已於下午離開了忘憂坊。 自從前晚在蘭陵池不期而遇之後,我等就未與二人再碰過麵。原以為韋大少在我手裏吃了個虧,肯定不會善罷幹休,然而這兩天裏,我們幾人安居園內,他和那位同伴也不曾來上門滋事,沒料到二人竟然就這麼走了。 我當下亦未十分在意,又將我等準備明日一早啟程之事對葉建春說了。 葉建春不免殷情挽留一番,見我去意已定,便遣人替我等打點行裝。 忘憂坊乃日進鬥金之地,這位蒙受大恩的忘憂坊主,自然把程儀置辦得極為豐厚。我回絕了他“臨行前夜盡興一樂”的邀請,接著打發眾人各自回房“早些安歇”去了。 三更時分,我與五郎趁著夜色,悄然來到金鼎鏢局附近的那家客棧。初到營州之時,我等曾在此處落腳,如今重訪舊地,卻是為了密會三郎。 我與五郎施展輕功,掠上屋頂,略作觀望,從窗戶掠進了後院的一間客房。 屋裏一燈如豆,一位紫色麵膛、衣著簡樸的中年人靜靜地坐在床沿上,待我倆躍入室內,霍然站起,低聲道:“你們來啦。” ——在屋裏等候我倆的,便是龍潭九子中的三郎嘲風,隻不過眼前這副相貌,乃是他喬裝改扮後的模樣。 “來了。”五郎答應一聲,視線在我和三郎之間來回一轉,剛要開口引介,三郎已率先衝我躬身施禮,“三郎見過韓先生。敝上有令,讓三郎聽由先生差遣。” “此事能得三龍子相助,成功在望。”我略略客應了一句,立即切入正題,“那邊可探聽到了什麼新情況?” 三郎道:“金鼎鏢局對這趟鏢極度重視,總鏢頭趙鵬舉,副總鏢頭楊世傑、宋奎三人親自押鏢,又加派了兩位得力鏢師,鏢隊裏的護旗手、趟子手、馬夫、車夫也都是選定的熟手。我假扮之人在鏢局裏是個不起眼的角色,所以未被甄選入隊。” 我淡然道:“能在金鼎鏢局裏潛伏這麼久,已經很難得了。” 三郎繼續道:“從金鼎鏢局的各項部署看,這次他們是打旗亮號,威武走鏢,路線大概由陸路至幽州後,改行水路,經永濟渠、通濟渠、江南運河直達杭州。” 我點點頭,“他們擬定的這條路線,倒在我意料之中……此行千裏迢迢,費時累月,諒來劫鏢的機會不少,但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再加上咱們也沒那麼多功夫和他們磨煩,所以最好盡快動手。” 三郎道:“先生言之有理,但請示下。” “依我之見,這飛燕屏不宜明搶,隻宜暗劫,不宜強奪,隻宜巧取。咱們可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於是我將早先與五郎商議好的計策詳述了一遍。三郎聽完,即刻表示讚同,並略微補充了幾點意見。 少時,劫鏢之事已計議停當,三人相約分頭行事。 臨別之際,三郎瞅了瞅的我麵容,說道:“請恕三郎多嘴,先生的易容之術盡管精妙逼真,但雕飾痕跡過重,失了天然之韻。倘若先生是為避免引人注目,而刻意把外貌扮得怪異,隻怕會適得其反。” “三龍子切莫誤會。”我淡淡一笑,“我並沒有易容,你現在看見的,就是我的本來麵目。” 說罷,也未去理會三郎驚愕的反應,飄身掠出了窗外。 天近黃昏,火辣辣的太陽好容易收斂了幾分熱度。 官道上,輪聲轆轆,馬蹄得得,四輛鏢車正縱列而行。 當先一輛,棕色車篷,車上高插著一麵藍色大旗,旗上用金線繡著一隻四足方鼎,靠近旗杆的一側用銀線繡了四個字:“金鼎鏢局”。 兩個背插雁翎刀的精壯漢子,各跨一匹健馬,走在車隊前麵開道。車隊後麵,又有兩匹健馬追隨,單看那一身打扮,就知是內外兼修的會家子。除此之外,另有七八個掛著腰刀的趟子手,分前、中、後三組護在車隊兩側。夕陽餘威尚存,隻曬得一個個臉上見汗。 前方,五柳縣的城廓已遙遙在望。 我佇立在城樓上,眺望著漸漸駛進的鏢隊,心跳不自得開始加快。 ——無論何人,首次嚐試某件事時,或多或少會感到緊張和興奮。 ——五柳城北門,便是我們劫鏢的預定地點。 鏢隊進城那一刻,護鏢的鏢師們通常都會放鬆警惕:因為郡縣乃官府治所,城門口更有官兵駐守,強盜山賊絕不敢在此撒野,城市往往會給人帶來一種安全的錯覺。 我之所以選中這地方下手,就是利用了他們這種錯覺。城樓和官兵或許能鎮懾普通的強盜山賊,然而在武林高手眼裏卻隻是一種擺設。並且,在我等劫寶得手後,可以遁入城內,以建築和人群為掩護,輕鬆脫身。 參與此次劫鏢的,隻有我和三郎嘲風、五郎狻猊。 我們三人當然俱已易容改妝。當初辛翌嵐贈送給我的幾大包東西裏,就有幾張人皮麵具和幾瓶易容藥物,由於天氣炎熱,我嫌這些物什貼在臉上粘膩膩的不舒服,所以一直擱著沒戴,如今算是派上用場了,而且我特意佩戴了一個香味極濃的麝腦,以掩蓋自己身上那股竹枝異香。 小鋒和姚燁早被我使計支開,為求穩妥,我還對小鋒采取了非常手段——自己既通醫道、又懂使毒,想讓一個毫無防備的人“突染重病、臥床不起”不費吹灰之力。小鋒的內功頗有根基,相信多年來他還是頭一遭“重病臥床”,至於他能否猜到自己蹊蹺的病因,倒無關緊要,反正他拿我無可奈何。我把他安置在路上一個小鎮養病,又命姚燁留在他身旁看護,自己和五郎則星夜兼程地趕在鏢隊之前,到達五柳縣城,作好了準備。 不多時,鏢隊已行至城門。 五柳縣離營州府不過兩日路程,守城小尉似乎與金鼎鏢局的幾位鏢師十分熟稔,笑顏寒喧了幾句,便放行進城。 ——他們自然不知道,守門官兵其中一人便是三郎所扮。 我眼見鏢隊裏第二輛篷車緩緩駛入城門洞口,即刻將扣在手裏的數枚小球朝城樓下擲去。 驀地,幾股紫色的煙霧平地湧地,眨眼間便凝成一片,再一瞬間,整個城門都被紫霧彌漫,仿佛裹入了一朵濃得化不開的紫雲中。 城樓下登時驚呼四起、亂作一團, 隻聽得一人大聲呼喝:“大家緊護鏢車,莫要妄動!” 這人必定是位老練的鏢師,臨變不驚,直指要點,不給劫鏢者任何可趁之機。可惜,這紫霧不同於一般的障眼之術,它含有一種極強的迷藥,在霧裏稍呆片刻,便會昏迷倒地。 我俯視下方那紫茫茫的一片混沌,隨著時間一秒秒逝去,心弦亦一秒秒繃緊:三郎怎麼還未傳訊示意,難道他沒把握住剛才下手的機會? 正感焦急,城下突然傳來一聲長嘯,緊接著,一條人影穿破紫霧,直衝而上。 我心中一喜:三郎得手了! 三郎輕功極佳,提身一縱,竟有三丈來高。我一瞥之下,果見他腋下挾著一塊四尺見方的錦盒,當下看準他的身形,甩出一條白練。三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我甩出的白練,跟著使勁一拉,欲借這一拉之力躍上城樓。 就在此刻,城下倏地飛起一根黑繩,纏住了三郎的足踝。三郎身子一晃,隨即往下急墜。 我大吃一驚,連忙手腕一抖,白練斜舞,卷住了三郎的腰身,然後雙手交替扯動,想把他卷上樓來。 白練黑繩一個上拉一個下拽,二力互使,三郎竟被懸吊在半空,他反應倒也機敏,立即拔出腰刀,朝黑繩斬去。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慢了半步,那手執黑繩之人已順勢掠起,揮掌直擊他下盤。 —————————————————————————————————————————————————————————————————————————————————— 感謝偉大的草莓維C幫忙建了個群,希望大家有興趣加這個群號4340535,以便提出意見,替我指正一二。 速度,我汗顏,理由也不好意思說了,反正下章不會再這麼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