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輕垂,飛鳥返巢。城效樹林中,等候在那裏的三郎見到我與五郎雙雙而至,欣然迎上,“韓先生,大家總算都平安脫身了……”目光一溜五郎幾乎裂成兩半的上衣,麵容一震,“你——你受了傷?”五郎搖搖頭,“沒有,隻是交手時被對方劃破了衣服。”“沒事就好。”三郎輕舒了口氣,“這次點子紮手,能夠成功取得飛燕屏,全靠韓先生出謀劃策、親身退敵,要不然後果難測。”“點子紮手?”我沉聲道,“我正要問你,當初你在報告金鼎鏢局的人手安排時,為什麼對那兩個姓韋的隻字未提?”三郎一愣,“哪兩個姓韋的?”“怎麼,你連人家名兒都不曉得?”我冷冷道,“一個就是在城門口用繩子套你那人,你對他印象想必不淺吧?他姓韋,人稱韋公子,另外一個是他的結拜兄弟,也姓韋,人稱韋大少,身材高大肥壯,辯認起來十分容易——你在金鼎鏢局臥底時,難道沒有打探到有關他倆的消息?”三郎見我臉帶慍色,忙肅然應道:“關於這二人之事,三郎也是此刻方知。由於三郎的疏忽,以至此次料敵不足,缺乏準備,使得行動險些功敗垂成——三郎辦事不力,願聽先生責罰。”我默然不語,內心暗忖:從時間上推算,韋公子和韋大少應該是起鏢前日下午去的金鼎鏢局,那時三郎已準備抽身離開,彼此錯過也在情理之中。“事已至此,責罰你又頂什麼用?”我歎了口氣,“你說的什麼‘料敵不足,缺乏準備’均屬小事,反正飛燕屏終究還是被咱們取到手了——真正可慮的,是咱們劫鏢時露了相。”三郎一怔,視線在我和五郎臉上一掃,“莫非有人以前便認得你們,並且瞧穿了你們的易容術?”我喟然道:“盡管他倆和咱們以前照過麵,但還不至於由此瞧穿咱們的易容術,糟糕的是,咱們有一件物證不小心落入了他倆手裏,他倆可以憑此物證推斷出咱們便是劫鏢之人。”三郎道:“先生話中‘他倆’指的可是韋公子和韋大少麼?”我點點頭,“正是二人。”三郎眼珠一轉,“除了他倆之處,還有誰知道那件物證與先生有關?”我說道:“隻要他倆不說,恐怕沒人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別給他倆說的機會。”三郎眼眸寒芒一閃,“此事就交由三郎辦理如何,也好讓我將功折罪。”我當然明白他話裏的弦外之音,輕輕搖頭,“談何容易。”“莫非先生擔心三郎不是他倆的對手?”三郎眉梢微微一揚,“請先生放心,他倆的武功或許很高,但殺人卻是另外一門學問,武功高的人並不一定懂得如何殺人,也並不一定懂得如何提防自己被殺……”——他這話亦為實情,便如一個腰纏萬貫的富翁,未必懂得怎樣花錢;又如一個飽讀詩書的學子,未必懂得怎樣應試。見我沉吟不決,三郎接著道:“自我十五歲首次出道起,十年來共接受了二十八次任務,無一失敗。那些命喪我手之人,七成皆是武林中響當當的角色,其中五成的人武功在我之上,還有兩個稱得上頂尖高手……”他淡淡一笑,“那韋公子和韋大少即使再厲害,總不會強過這些人去。”我緩緩道:“你可知道他倆是什麼人?”三郎道:“難道他倆的身份很特殊?”“的確有些特殊。”我凝聲道,“撇開韋大少不算,那韋公子便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他出身於京兆韋家,叔父是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長姐是渤海國裕親王王妃,光看他這兩位嫡親,家門之尊貴顯赫已勿須多提。”三郎聞言略顯驚訝,隨即神色如常,“他身為侯門子弟,竟然有一身高明武功,倒是件稀罕事——哼,江湖不比官場,哪怕他是王孫貴胄,咱們一樣可以取他性命,刺殺公侯巨卿的任務,龍潭又不是沒做過……”說到這兒,眼睛不自覺地朝五郎一瞟,打住了話頭。側眼瞧去,五郎麵無表情站在那裏,漠然望著某處。我心念一轉,衝三郎道:“茲事體大,切不可造次。此間過失,我自會想辦法描補,眼下你把飛燕屏早日送回龍潭才是正經。”三郎聽我語氣嚴正,不容違逆,垂手道:“是。”我略略頷首,“還有,你向貴上複命時,請她替我查一查韋家的資料,以及靈鳳仙子現在的下落。事不宜遲,你即刻上路吧。”“先生之言,三郎必會轉達。”三郎躬身一禮,“三郎就此告辭。”說罷,手挾錦盒,轉身疾掠而去。目送三郎背影遠杳,五郎走到我身前,斂容道:“五郎無能,給先生添麻煩了。”我悠悠歎口氣,“這事也不能怪你。”“先生可想到什麼應付之策?”“如今之計,咱們靜觀其變罷。”“先生的意思,是先看看對方的反應,再作打算?”我“嗯”了一聲,“雖說是靜觀其變,咱們也用不著固守此地,仍舊按預定的步驟,稍後便回鎮上與小鋒、阿姚會合。”五郎一愕,“直接回去?”“不錯。”我負手展了展背脊,朗然道,“盡管咱們因為那塊玉佩泄露了底細,可也談不上什麼彌天大禍。俗話說:‘捉賊拿贓,捉奸拿雙。’,單憑一塊玉佩,亦不能一口咬定就是咱們幹的,反正飛燕屏已安全送走,咱們給他來個死賴到底、決不認帳便是——回去以後,咱們也不必刻意躲著藏著,那樣反而顯得做賊心虛,依然照常趕路,隻是行止盡量放低調些,料想江湖廣闊,真要找到咱們頭上也沒那麼容易。”五郎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得向宇文辰鋒和阿姚交個底兒,不能夠再瞞著兩人了。”我點點頭,又道:“咱們這般安排,隻為亡羊補牢、免動幹戈,倘若對方不依不饒,逼得咱們難以兩全,那——咱們可得換種做法了!”當我和五郎趕回小鎮的時候,已是次日黃昏,我倆來到當初安置小鋒、姚燁的那間客棧,行至二人所住的房間,徑直推門而入,竟發現室內空無一人,床鋪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地板打掃得幹幹淨淨,那些洗漱、飲用的生活用具全都規整有序的擺放著,卻不見二人的隨身包裹。我與五郎俱是一愣,隨即麵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詫異之色:瞧這光景,二人竟是外出未歸,並且時日絕對不短。當初我曾交待二人留在此地安心休養,自己與五郎有事要辦,數日便歸,再加上他倆一個病怏怏的無法下床行動,一個服過我的藥不敢恣意妄為,沒理由會不告而別。我隱感不妙,正欲召人詢問,客棧裏的夥計已主動跑到了我倆跟前,“請問兩位客官,是來找在幾天前入住小店那兩位朋友的嗎?”我看了那夥計一眼,頷首道:“不錯。你可知道他倆上哪兒去了?”那夥計道:“客官那兩位朋友被一位老先生接走啦。”“他倆被人接走了?”我聞言一震,“什麼時候的事?”那夥計道:“大約兩日前的上午。”——那個時候我與五郎正在前往五柳城的路上,想不到我倆前腳一走,這裏後腳就發生了變故!當下深吸口氣,“你快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我。”那夥計道:“這個……小的也不是十分清楚,隻是看見那老先生領著客官的兩位朋友從屋裏出來,那老先生走在前麵,客官的兩位朋友跟在他後頭,其中一位好像身子有病,被另一位攙扶著走——至於這位老先生是啥時候來的小店,啥時候進的客房,大夥兒都沒瞧見。他們下樓結帳後,便收拾車馬行李上路了。”我問道:“那位老先生長得是何模樣?”那夥計道:“那位老先生幹幹瘦瘦,滿頭白發,留著長長的白胡須,臉色臘黃,臉上皺紋很深,至少有七十多歲了吧,瞧模樣慈眉善目的。”我皺起眉頭,“你可曾留意觀察他們的神態舉止,我那兩位朋友是自願跟他走的,還是被他脅持,不得已跟他走的?”“脅持?”那夥計吃了一驚,“不——不會吧——那位老先生臨走前還給客官你留了張便箋,要小人等你回來後當麵轉交。”一邊說,一邊從衣袋裏掏出一張折好的紙條,雙手遞上。我與五郎交換了一下眼色,伸手接過了紙條。紙是上好的花簾箋,展開一看,隻見排頭寫著兩行工整的正楷:“桃源荒草蔽長天,白首一夢三十年。”後麵又寫有兩行小字:“碣石山下,石門湖畔,清音小築,靜候大駕。”末尾落款為:“懺心老人。”我將箋上字跡反複默讀了數遍,稍一轉念,頃刻省悟,霎時間隻覺柔腸百轉,心裏說不出是驚,是喜,是憂,是歎。五郎見我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拿起花箋從頭到尾看了看,訝然道:“原來是他。他劫走宇文辰鋒和阿姚,就是為了引咱們到碣陽湖去麼?”我緩緩點了點頭,心神惚恍之下,五郎接著說的幾句話便充耳不聞,又怔仲良久,才幽幽開口:“咱們動身吧……”五郎道:“先生打算依約赴會?”“此行不必多慮。”我淡淡道,“對方並無惡意。”——————————————————————————————————————————————————————————————————————————————————文文總算要完了,關於改名字的問題,也想過,但是主要怕老讀者找不到文名了所以一直沒改,這樣吧,用一個正名一個附名吧,希望不會給大家帶來不便,但是用什麼名好呢?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