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光溫暖柔和，金色的光縷被樹葉剪成了輕薄的碎片，淩亂地散落地麵上。
羅晗跟著顧寫意去超市買食材。回去的時候，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嘰嘰喳喳說得高興，偶爾顧寫意偏過頭看她，黑色的眼底因難得一見的溫柔而暈染上一層淡淡的光華，在這個安謐的午間散發出融融的暖意。
回到顧寫意公寓樓下，他拎著購物袋走在前麵，羅晗跟在身後，喜滋滋地琢磨晚上吃什麼。突然，手機鈴聲響起，羅晗掏出來看了眼屏幕，顯示的“羅女士”三個字讓她不由一愣，猶豫半晌才接了電話。
“小晗……你也知道，家裏公司這幾年原本就是苦苦支撐著，但最近經濟越發不景氣，所以，你爸爸他把大部分錢都投進股市了，想如果能翻倍，就給你和你姐姐都備一份嫁妝。”
“可沒想到股市……唉，我和你爸爸已經準備申請破產了。”
“你姐姐她在國外，開銷挺大……我們都覺得挺為難的。想了又想，決定來聽聽你的建議。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暫停學業一段時間嗎？”
“誒？什麼……意思？”羅晗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腦子轟的一聲懵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她猶疑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快，“小晗，家裏實在是有些困難，你姐姐碩士都快畢業了，我和你爸爸不能拿她的前途開玩笑。我們答應你，等過兩年，家裏情況好些了，就讓你再回學校。”
說著，又加了一句，“這些年，我們有沒有虧待你，你心裏也清楚。”
“我明白了。”九天玄雷一道比一道狠厲，劈得羅晗整個人都麻木了，她倒吸一口涼氣，“媽，我在大學的開支並不多，剩下兩年的時間，我會打工，你們不需要擔心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所以，關於休學的事情能再考慮一下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那邊才輕歎一聲，“如果你不覺得辛苦……我和你爸爸沒有異議。”
羅晗“嗯”了一聲，默默地掛了電話，下意識地翻了翻錢包，雖說她平時存了一點兒錢，交一學年的學費就已經顯得捉襟見肘，更別提生活費了。看來……得多找幾分兼職了。
人們都喜歡用“天塌地陷”來形容絕望的心情。可羅晗此時覺得天沒塌，地沒陷，其他人都好好地站著，隻有自己腳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坑，讓她直直地掉下去。天光在離頭頂極其遙遠的地方，她不知道如果耗盡所有力氣，能不能爬出去。
顧寫意見羅晗很長時間都沒跟上來，回過頭去看她，卻瞧見她一副皺眉深思的模樣，腳步不由一滯。
“怎麼了？”
羅晗猛地驚醒，頓了頓，接著轉身笑著指向顧寫意那輛白色捷豹，“我這不是在琢磨老師的車如此炫酷，與您人民教師的低調身份不符呀！您的月工資多少，方便透露一下嗎？”
“你眼中的大學老師是什麼樣子？”顧寫意像是被挑起了興趣，輕笑著問。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外國文論的淩教授。”羅晗眯起眼睛，口氣裏帶著幾分敬意，“我記得是上學期吧，當時外麵下著暴雨，淩教授踏著自行車，披著雨披來給我們上課，到教室的時候衣服濕了一大片，他一邊擠著水一邊跟我們道歉，說遲到了三分鍾。當時，我問他為什麼不買輛轎車，他無奈地笑，說錢都花在買書上了。”
“我覺得學者就應該是這樣！”羅晗的眼神中帶著光芒，是向往，是崇拜，是執著。
顧寫意安靜地聽著，待她說完，才緩緩道：“每個人追逐的目標都不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淩教授學者風範，固然可佩。不過，就我看來，也無需耽溺於書齋之中，不問世事。文人學者清高，譬如陶淵明，如李青蓮，可畢竟早已不是古代，我們不可避免與社會緊密相連。瞧你這模樣，想留校當老師？”
羅晗搖搖頭，帶著幾分落寞，“也隻是想想而已……除非讀到博士，不然怎麼留校？”
顧寫意似是聽出了話外之音，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用極盡溫柔的目光望向她，“羅晗，你是很個優秀的學生。如果有困難，記得告訴我。”
羅晗捏著手機，良久，抬起頭撥了撥額前的碎發，“謝謝老師，那個我想起還有些事兒，先回學校了，下來再來蹭飯吧。”轉身的那一瞬間，她捂住胸口，感覺到心髒“砰砰砰”的跳動聲，無法抑製。
心裏有一絲酥麻從心尖尖開始蜿蜒，羅晗下意識覺得這些情緒是她不該有的，想抹掉，卻很難。
回學校的路上，羅晗下意識撥通唐緋的電話，卻遲遲無人接聽，她有些喪氣地放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