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月夜晚的武漢如同詩人李奇2010年初經曆的上海一樣冷。冷風蕭瑟，處處寒風習習。從魚滿堂出來，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
“阿威，是我。”
付沉的聲音依舊嘶啞。我和李奇吃著辛辣香甜的川菜，不知他在青海海北都吃些什麼。我說道：“付沉，你有沒有給韓娜打過電話？”
“沒有，怎麼了？”
“那就好，我估計那婊子反水了，好像和黑三搞在一起。”我說。
“知道了，我現在不在海北了。”
“那在哪兒？”
“你就別問了，我就是跟你說一下，錢我收到了。”
“你就這樣一直躲下去嗎？”我問。
那頭沉默了很久，隨後掛斷了電話。我收起手機，插著手往前麵徐步走去。5個月前的付沉口裏塞滿山珍海味，大口朵頤，一嘴油膩，此時的他一定暗自低眉，懊惱不已吧。我想，也許付沉該有這一劫，因為他的財富積累實在是太過順利了。
付沉人生的第二桶金充滿了厚實的罪惡感。08年從學校出來後，他去了廣州。那是一家專門銷售老年保健產品的公司，各種各樣有作用無作用的產品通過一根電話線送到了全國各地老年朋友的手中。具有經商天賦的付沉再次發現商機，在公司待了三個月後，天才商人帶著從學校賺到的10萬人民幣買了一張去往河北滄州的車票。
半個月後，在滄州的一個小縣城裏，來了幾個年輕人，開了一家店。店裏頭放了幾台設備，號稱免費使用。這個設備麵向的是所有老年人，據說老年朋友隻要每天在這個設備上坐上半個小時，就會有奇效。高血壓、高血脂、高血栓、冠心病各種老年疑難雜症統統死啦死啦的。過了幾天，頭一批試驗過的老人都說好，有的說白頭發少了，黑頭發多了，有的說走路輕便了，有的說便秘也好了，各種口徑，不一而足。消息不脛而走，於是乎，這家店門前每天都能看到很多老年人排隊，等著免費坐上半個小時。再後來，人是越來越多，於是排隊還要分場次，每個人隻能坐十五分鍾了。當時的天才商人付沉口吞唾沫，像一名經驗豐富的養生專家不厭其煩的同廣大的老年朋友們講解著各種知識，告訴他們這個設備的原理是多麼的科學，可以降血壓，可以減肥，可以治療腰椎盤突出，可以治療任何問題，甚至你想豐胸都可以。天才商人付沉拿著一大堆假冒的證書誇誇其談。“就這麼一坐，什麼毛病都好了。”
很快這個消息從城市飛出去了，農村的老年人也知道了，城裏有親戚的幹脆直接住了過去，沒有親戚的每天往返幾十裏路隻為坐那麼一會兒。人一多，狹小的店麵便擠不進去了，很多人就開始想把這個設備買回家。於是他們就問天才商人付沉：“你們這個設備賣不賣？”
付沉微笑的麵對老年朋友，說：“賣！”
“多少錢？”
“16800一台。”
“超市沒有賣的嗎？”
“沒有，隻有實體店有。您要誠心想買，給您打個折，15800一台。”
沒轍了，老年朋友狠狠心，那就買吧。這一賣，沒多少天，一下賣出去三百多台。
2011年6月，我和付沉在亞洲大酒店陪城建局的王銘建吃飯。那個時候，他的房地產生意已經進入一個高潮，每天日進鬥金。飯後，我問他：“你當時在滄州三個月賺了多少錢？”
付沉似笑非笑，伸出五個指頭。
“五十萬？”
他搖搖頭，然後平靜地說：“是五百萬。“
我當時嘴巴張得大大地半天合不攏，後來我在網上查了一下，原來這設備就是一台電位治療儀，適應症裏麵就兩條，一是對降血壓有幫助，一是對睡眠有幫助，成本價才800！
天才商人付沉充分利用了08年網路信息嚴重不對稱的特點，充分利用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營銷理念，充分利用口口相傳的銷售模式，用他的精明賺取了通往重重殺機的商業之路。
那晚我和他詳談了很久，他和我談人性，談道德，談良心，說到激動處，啪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說：“阿威，做生意你-他-媽-的要講良心講道德，你就是，SB！SB!“那晚我思考了很久，武漢在夜色的籠罩下忽近忽遠，不同的人各行其道。王銘建在一刻鍾前摟著付沉給他叫的妖豔女郎蹣跚上樓，李奇坐在電腦前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黃金期貨交易，李宏啟和一幫文化局的鳥人嬉笑怒罵的在紅中開杠，王琴塗抹著紅唇站在窗前等著付沉回家。每一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或虛空，或靜望，或冥思。在浮動燥熱的江城，內心深處的幽思與底線，被打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