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屍體的自述(1 / 1)

食腐昆蟲聞到了我的味道,攀爬過一片片互相搭疊的腐爛樹葉,從各個方向趕來。身體的腐化配合著它們的用餐,完成一次物歸原主的循環。

當然,它們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我的全身讓我多少有些不舒服,跟死後大便排出體外一樣讓我感到難堪。我沒法閉上眼睛,所以眼球自然也受到了啃食,我倒希望他們快點啃。因為這裏晚上總是下雨,劈裏啪啦地落到眼睛裏又淌下來,讓我看起來像在哭一樣。

我突然有些好奇在蟲子的審美裏我長成什麼樣。不管怎樣,死了肯定比活著可愛,在活著的時候我可沒坐擁這三千後宮佳麗蟲。

不過歲月更迭,我很快便失去了昆蟲的關注,因為我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很多昆蟲把我當成了一段比較崎嶇的路,這好像是我目前存在的唯一意義。我身後靠著的這棵樹非常夠義氣,給我弄了一件衣裳和一頂帽子。雖然有時候樹葉沒落對位置,糊了我一臉。或者有時候樹葉年輕氣盛搞離家出走這一套,讓我平白無故多了頂綠帽子。但我不怪它,我根本沒有女朋友所以不太在意這些。

太陽和身懷六甲的雲總是相互廝殺,天氣多變。

森林裏的微生物也在缺衣少糧的時候把我身上的樹葉陸陸續續地分解掉了,到了冬天,我坐在大樹旁的樣子和死前真是差不多,如果身上有肉能把衣服撐起來的話。

我也會睡覺,醒後接受一動也不能動的狀況需要幾秒,然後我會憤憤地想:“爺還就坐著不起來了!”那種趾高氣揚的想法還真就跟我有大腦時不一樣,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沒腦髓的自然也不怕有大腦的。

盡管我周遭的一切都不怕我,但人類作為唯一會編故事來嚇自己的種族,還是會借我之手自己嚇自己。我總是無所事事,第一個發現我的是個姑娘,她俗套地尖叫了。我在想:姑娘幾年前我好歹和你是同類,你就不能給我留個麵子嗎?看在我沒有裏子的份兒上。她姿勢十分難看地逃走了,我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沒有肉嗎?

我總是無所事事,第二個發現我的是個男的,他很鎮定,並篤定地向我走來。他把我裝進了他的背包,他把我裝進了他的背包?他把我裝進了他的背包!!!

死前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死後我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種殘留狀態叫靈魂。現在我感覺到了,他把我快散架的身體分裝進背包的時候,靈魂像橡皮筋一樣被拉扯。當身體完全擠在一起的時候,靈魂也歪七扭八地成了一坨。簡而言之,我的靈魂扭曲了。

自從死後,我便很少思考。或者說,我故意不去思考,怕熬不過漫長的不知道被稱之為什麼的時間。我的頭蓋骨隨著他的移動而蹭著拉鏈,我當然沒有觸感,隻是靈魂像被拉鬆垮沒有多少彈性的橡皮筋一樣,和身體有了些剝離,我看到了。

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就這樣,一個男性變態把一具白骨偷出森林,是骨頭湯還是碳烤大腿骨?是逼真人骨模型還是喪心病狂大收藏?我無法揣摩他的用意,總不可能會把我送到墓地撒土安葬吧?

顛簸一路,他總算停下,把背包放下來,拉開拉鏈。我看到了一個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