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那些艱難往事，蕭長寧空前的平靜。她當時並非真的年幼孤女，其實並不是那麼的孤苦無助。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奇異的憐惜與傷感。
“我沒有想過我會有這個孩子，更沒有想到，我的孩子命運這麼的坎坷。他還沒有出生，卻已經要麵對失去父親的命運。我本來並不介意懷著的是個兒子還是個女兒，現在想來，最好還是個兒子。若是個兒子，哪怕過得辛苦一點，也還是可以自由的活著。若是個女兒，沒有父親的庇護，難道還要我親手把她送進那個吃人的地方，成為下一任的林女史麼？”
林如海看著她平靜異常的麵容，幾乎不忍心去看她沉寂的眼眸。在他的眼裏，蕭長寧應該是個聰睿無雙的小女孩，偶爾任性，偶爾愛鬧，有著獨特的處世之道，在任何環境都能讓自己快樂自在。隻是他一直都忽略了，蕭長寧或者有著與其他宮廷女子不同的地方，但是她也一定有著與其他宮廷女子相同的地方。她畢竟出身宮廷，在那裏生活了十八年。宮中女子應有的滄桑悲苦，並不曾幸運的繞過她。
“長寧，對不起。”他的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疼，忍不住抬臂把她抱進懷裏，緊緊的箍住。不管是如何緣故，終究是他有負於她。
“蕭長寧自幼便是孤身一人，有沒有人陪著其實都無所謂。我隻是不願意，我的兒子或女兒和我一樣，終日算計過活。”她抬手握住他的手掌。“我希望他可以快樂、自由的長大，有父親擋去一切的風雨，由母親賦予溫柔寵愛。我本以為我們還有更多的時間，卻沒想到，生死已經這麼迫在眉睫。若果一定要選擇的話，她若生下來是個女兒，我便扼死她，也好過生下來受苦。”
“林如海。”她慢慢的推開他的手臂，力道並不強，卻不容違逆。“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而死。我隻想問你，你是想同生，還是共死。”
“長寧，你何必如此逼我？”林如海歎息，不能理解她的執著。
“如海，不是我在逼你，而是命運在逼我。”她看著他，神色奇異。“我本不想攪進你的命運，可是卻身不由己的越陷越深，終至無法自拔。若就這樣讓你去死，那麼之前我苦心糾結的種種又算什麼？”
“你聽我說，長寧。”林如海安撫的撫著她的肩頭，努力平複著她心裏的激動情緒。“長寧，朝中局勢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我不與你說，自然有我的考量，絕對不是不相信你。有的時候，生命走到了盡頭，我們便要認命。”
“你願意賭一把嗎？”蕭長寧不理會他的話，直徑的看著他，眼神堅定如鐵。
“你莫要胡鬧！”林如海擰眉低喝。
“如果我沒猜錯，你已經替黛玉，甚至我和孩子，都準備好了退路了吧？”蕭長寧勾唇一笑。“玉兒必定是托付給了賈家，你想把她嫁到她的外家，有賈老太君照顧，可當萬無一失。至於我和腹中孩子，若是生下的是個男孩兒，便繼承家業，讓林家不至於斷絕。若是是個女孩兒，便由我教養，然後再準備一份嫁妝出嫁。你以為此計已然萬無一失，可是你卻沒有想過——”
蕭長寧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人心最經不起考驗，若你不在了，玉兒憑什麼在外家過得好呢？她最親近的外祖母，最親近的孩子並不是她，而是她未來的丈夫。還有婆婆，立規矩，納小妾，玉兒心性傲氣，若是你不在了，必定不會再來打擾我。沒有娘家，她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
林如海麵上微僵，卻是沒有反駁。
不得不說，蕭長寧的話很有道理，而這也是他之前一直擔心的問題。可是，縱然是擔心，他也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