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福華
看大海,不是我童年的夢。我的童年很純,純得連夢都是空白。少年的我開始知道海,卻沒有那麼高的奢望。家庭生活的拮據使少年的心中少了許多美好的向往……
對大海的渴求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真的說不清楚,隻有那份執著赤誠的向往,那份激動焦急的感受至今仍清楚地時時擾著我的心。
大海在我心中不知被描繪了多少回,在我的夢裏,不知被呼喚了多少回。漸漸的,大海在我的心中有了屬於我自己的形象,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員。
山裏的孩子,就是這樣執著與倔強,隻要是心中存下的事情,今生怕是不會再忘記了。
第一次看大海,是在我從生活的漩渦中走出來的時候,那時的我,疲倦的近似於虛弱。
站在向往已久的海邊,我仿佛失去了應有的記憶,茫茫的大海,沒有濤聲,也沒有浪湧,如一麵平展展的大鏡子,偶爾有一兩隻海鳥從遠處飛來,卻又很快的消失了。初夏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海麵上,淡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朵。
我突然有了一種安然欲睡的感覺,因為那穩穩流去的海水,使我受傷的心得到了一種近似母愛的撫慰。我覺得自己很小,很小,正躺在大海母親的懷抱裏。我輕輕地合上了眼睛……“嗨,小華快來呀。”夥伴的呼喚打斷了我靜靜的白日夢。看著在海水中嬉鬧的夥伴,我顧不上脫掉鞋襪就朝著海媽媽的懷裏撲去,站在漫過小腿的海水中,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掬起一捧海水送到了嘴邊。
噢,這就是海水的滋味,鹹鹹的夾有一股魚腥味,細品又略帶著淡淡的苦澀。我的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
從海邊回來,我發現自己對看海的熱望更加急切,對海更眷戀了。
事隔一年,因公出差,我獨自一人又一次的來到海邊。
天空翻飛著白茫茫的雲,太陽拚命的向外擠著,從它那偶爾露出的蒼白的麵孔,我似乎理解到了它的艱難。
濃濃的霧,已經把海給吞沒了。
霧與雲連成一片,不知是天掉了下來,還是海升了上去。密密麻麻的霧珠,瀟灑自如的飄落在遊人的臉上和身上……
我獨自坐在一塊高高的大礁石上,任憑著濃霧的圍攻。身處這霧天不分的境地,我突發了一種要與它們融為一體的想法。這種想法在我的大腦中擴散著,膨脹著,寂靜的心裏有了一種升騰與空曠的感覺。我的思緒漸漸地溶化了,化成了雲?化成了霧?還是化成了海水?
“姑娘,姑娘。”一聲蒼老而又親切的叫聲把我的思緒從遙遠的天國拉了回來。
一位慈祥的老人正用那關切、詢問的目光在看著我。噢,我明白了,老人是……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對著老人靜靜地笑了。
“你是第一次看海嗎?”老人親切地問。
我點了一下頭,又搖了一下頭,最後隻好衝著老人歉意的一笑。
老人用略帶疑慮卻又充滿理解的目光看著我,走了。
我再一次凝視著見不到水的霧海,望著麵色蒼白的太陽,真想躍下這高高的礁石……
我又一次帶著自己也理解不了的心情,回到了山鄉。
我第三次到海邊,是在盛夏時節。火辣辣的太陽漲紅著臉俯視著大地,夾帶魚腥的海風吹著姑娘們的花裙,如盛開的鮮花朵朵……
海浪喧鬧著躍上高高的礁石,撞擊分娩出許多白亮亮大小不一的珠子又重新墜入水麵。我坐在高高的礁石上,試探著把腿伸向大海,嘩,一個急急的浪頭打在我的腿上,飛濺的珠子綴滿了我的全身。
“啊!”我情不自禁地尖叫著,忙抽回了隱隱作痛的雙腿,並用力搖著頭,想甩掉那些飛上我麵頰的珠子。
“哈……嘻嘻……”
笑聲和濤聲連成一片。
我聽著陣陣濤聲,望著前呼後擁的海麵,心中卻多了一份茫然。
按說,我今天看到的是一個年青的,不屈不撓的海,也是一個調皮任性的海。你看它,一會兒伸出手臂把萬噸巨輪舉上頭頂,一會兒又躲閃著使它滑人懷中;一會兒用胸膛撞擊著堅硬的礁石,一會兒又如羞怯的孩子靜靜地觀望著飛翔的海鷗。可我的心中還是被遺憾占據著……
大海,我熱戀著的夥伴,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描繪過你的身影,可到如今,我仿佛還沒有認識你,是因為我還沒有見到我心中的你嗎?
其實,我心中的你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也很難說清楚,隻是歲月已使你在我的心中儲存成了一個不可言喻的神聖而又壯美的形象。
麵對眼前的海,我失望的心中又增加了一份熱望。
此後,我曾又去看過幾次海,但是,失望與遺憾仍沒有消失。噢,大海,我心中的海……
大海。我熱戀著的夥伴。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描繪過你的身影,可到如今,我仿佛還沒有認識你,是因為我還沒有見到我心中的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