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過來,我手上留點勁兒,保證不打死你。”他勾勾手,“過來。”
弘巽可不傻,堅決說不過去,“沒錯兒,從十二嫂離京我就跟著她了,要不戈壁灘上她能逃過狼口?能那麼輕易混進我營裏?我可是一路護送她到你身邊,你還得謝我……要怪怪你們先前鬧的那出,捅到阿瑪跟前了。阿瑪說這姑娘來路不正,是衝著老十二心善,利用他給溫家翻案,不是真心愛他。二哥說不是,他早被皇後枕頭風吹順了,就替十二嫂說好話。阿瑪不信,爺倆杠起來了,最後說怎麼辦呢,就設個局,讓人往裏頭鑽……”弘策拿本書砸過去,砸中了他的腦袋,他哎喲一聲,捂著腦門說,“孩子!弦兒!那是沙桐泄的密!他見天兒盯著山老胡同,這回沒上漠北來,在溫家大院看孩子呢!還有老七,他也有一份!你們不能怨我一個人,我憋得比誰都辛苦。這下子好了,事兒過去了,我寫信回京,十二嫂甘願替死,皇阿瑪也沒話說了。那什麼……我總得試試,我也不放心呐。十二嫂,得罪之處您海涵,我也疑心過您,您幹得好,您比男人還仗義呢,我服您。”
反正就是被他們合著夥兒捉弄了一回,定宜心裏不是滋味,可看著弘策大發雷霆,還是得上去勸阻,“不怨大夥兒疑心我,是我做得不好,他們考驗我也在情理之中。”
弘策卻餘怒未消,“既然如此,喝了酒不該到此為止嗎,後麵他又說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弘巽囁嚅道:“我想看看您二位感情有多深呐……我錯了,不該瞧您笑話。可是十二哥,你有沒有想過皇上讓十二嫂來找你是什麼用意?按理說咱們不該妄揣聖意,但骨肉……咳咳,親情使然,我勸十二哥一句,大戰告捷之後不要再回北京了。”
弘策冷靜下來,緩聲道:“我也這麼想,假金屑不過是個警告,下回就該是真的了。弘讚黨羽朝廷不能一下子掃清,畢竟還有二叔在。讓我駐守喀爾喀,形同流放,皇上對各方都有個交代。”
弘巽歎了口氣,“咱們這些人,說得好聽是兄弟,請安折子上瞧去,哪個不是自稱奴才?沒法子,在人家手底下討生活,緊要關頭可不得背黑鍋嘛。十二哥是通透人,皇上待你不錯,路遠迢迢把福晉都給你送來了。至於孩子,你們不必操心,現在還小,保不定接進暢春園養去了。等大點兒,身子骨結實了,接到喀爾喀來也使得。”
弘策回身問定宜,“你的意思呢?”
不回去其實正合她的心意,她是個卑微的人,沒法融入那些皇親國戚的圈子。在喀爾喀有個家,和她愛的人在一起,什麼都足了。就是弦兒,她仍舊放不下。孩子是她的心頭肉,幾個月沒見想得夜裏都睡不好,要分離幾年,不知是怎樣的光景。
可是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她紅著眼眶說:“我都聽你的。弦兒是太小了,讓他奔波幾千裏,怕他受不住。我到哪兒都不要緊,隻要和你在一起。至於我師傅和師哥,煩請十三爺替我看顧些。還有海蘭,我心裏也不落忍……我常想離開京城,可現在真的不再回去,又覺得好些東西落下了。”
“那不要緊,你們缺什麼我給你們捎來。再說封邑在這裏,又不是真的流放,四九城裏還有你醇親王的宅邸呢,想回去看看,誰也不能不攔著你們。”十三爺有些悵惘,背著手昂著脖子嘟囔,“我也想有個媳婦兒,有個兒子,躲在喀爾喀不回去了。那個京城——大染缸!呆久了遲早發臭發爛。”
他一步三歎地去了,定宜和弘策麵麵相覷,真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
就這樣吧,已經好得超過他的想象了。
“等仗打完了,我帶你去我原來的宅子,就在庫蘇古爾湖畔。那地方很漂亮,夏天能看見成群的水鳥,傍晚草原上有孤煙落日,還有成群的牛羊。”他輕輕一笑,仿佛美景近在眼前,“等秋天我給你摘沙棘,就是那種小果子,我和你說起過的,我剛來喀爾喀的時候坐在土坡上,一天能吃一籃。其實過去的年月裏,我最美好的記憶都是有關喀爾喀的,現在回到這裏來,反倒比在京城更自在。這裏沒人管我叫韃子,也用不著看誰的臉色行事,山高皇帝遠,咱們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了。”
她看著他的笑臉,冰雪消融,她的心也跟著敞亮起來。
一個人的人生,兜兜轉轉,踏破千重浪,也許隻因為要和那個對的人相遇。遇見了,甜也嚐了,苦也嚐了,那才叫圓滿。光讓你幸福,完了不知道珍惜,那不好。所以老天給你安排,這截艱難點兒,那截又舒稱點兒,兩下裏相抵得過,便是莫大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