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物(2 / 3)

“你是……”吳礦長一副不認識他的模樣。

“鄉裏的,剛調來。咱倆那次在鄉政府見過一麵。”

“哦……好像是。”吳礦長始終板著麵孔,接著又問:“有事?”

“有點事……”根子囁嚅著,臉熱心跳比原先加了幾倍。

“說嘛。”吳礦長說著,又將腦袋垂下去。

“俺一個村的……不是……俺表哥……不對不對……是一個過意不去的人,想在咱礦上班,麻煩吳礦長……”根子抖動著嘴唇,吞吞吐吐地說著,手指頭伸進口袋裏,捏出一根紅塔山來。吳礦長似乎沒留意根子極不自然的講話,慢悠悠接過根子遞去的紙煙,在根子替他點煙的時候,突然“撲哧”笑了,笑得根子莫名其妙。

“對你說,好工種輪不上。四塊石頭擠一塊肉的鑽洞營生他願意?”問得根子一時愣在那裏。

“那……也行,這工資……”此時根子想到的隻有無論如何讓小虎當了銅礦的工人。

“按進度,幹多掙多,幹少掙少。”

“啥時候來?”根子問,並等著對方回答。就見吳礦長突然“霍”地從大皮轉椅裏站起來,將目光從他臉上挪開,射向窗外。同時,急急忙忙迎了出去。根子尾隨著吳礦長,就見一輛白色小汽車停在門前,幾個白白胖胖的人物從裏麵鑽出來。吳礦長熱情地跟他們一一握手,寒喧。

根子本來就遇事耿耿於懷,夜裏自然睡不安穩。吳礦長答應了?還是沒答應?聽話音好像是沒拒絕吧?可也沒答應下來呀?萬一辦不成……想著,二得仁那混濁的期待的眼睛,半開半合的幹燥的嘴唇以及因激動而微微發抖的捏著“小迎賓”的手,統統浮現在眼前。他開始動腦子如何跟吳礦長套些近乎。突然,他想起了吳礦長有嗜好喝酒的傳言。他不打算去飯店,飯店費錢又不方便。這裏有個表叔,雖是光棍一根,印象中還是幹淨利索的。

第二天一早,根子就匆匆去了銅礦。和吳礦長說明了來意,吳礦長的麵部浮出一層淡淡的和善。開始是推辭,後見根子千懇萬切,也就答應了。根子興奮極了。但因工資還沒發,囊中羞澀,他隻好向熟人借了點錢,趕忙從街上買了煙、酒、肉等各種吃食。整整一個上午,侄叔倆人忙得一塌糊塗。杯盤碗盞擺了滿滿一桌子。近午時分,根子又匆匆去了銅礦。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吳礦長正隨著一夥人從車間出來。有一個人肩上還扛著錄像機。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吳礦長就擺擺手,蹙起眉,顯出了不耐煩的樣子,一連說了幾個“顧不上”。

根子又硬著頭皮找了一回吳礦長,這回算沒白去。

小虎終於當上了銅礦的井下工人。根子這才覺得搬掉了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而這事,又像晴天一聲霹靂。根子越發成了不得了的人物。根子當然感到榮耀,但也償到了為難的滋味。

根子的母親體弱多病,根子常惦著母親。因此,每逢星期天就回家來。村裏人總想在這一天到根子家串門子。那說,那笑,那眼神,照樣包含著羨慕、欽佩和激動。當然,最主要的是半含半露地表達各自的企求。比如像小虎一樣,給孩子找點工作、川下落個戶、信用社貸點款等。末了,都補充一句:往後根兒可得幫忙哩。望著鄉親們那充滿希望而又畏畏縮縮的麵孔,他一律答應下來。

這天村長來了。村長不愧是村長,一進門就單刀直入,毫不畏畏縮縮。說找侄小隻為兩件事,頭一件是給咱村裏換個好教員,說啥也再不能荒廢娃娃們了;第二件是村裏想發展畜牧業,就是缺錢,想從信用社弄點款。根子一想,可不是,這兩年村裏雖然有一所小學,可教員是個十八九歲、離家很遠的代課女孩子,每周星期五回家,星期二才來,一個星期上不了幾天課,有時一連數天不見影蹤,實在是誤人子弟呀,該調換調換。搞畜牧業嘛,這裏太適合了。那麼多山坡,那麼茂密的青草,是優良的天然牧場。馬牛羊豬雞兔各業都能發展。真能搞起來,村裏人定會脫了窮帽子,還愁沒大姑娘進村當媳婦?小夥子們還用幹那四塊石頭擠一塊肉的受苦營生?想到這裏,也就糊裏糊塗答應了個痛痛快快。自此,根子又為自己塞了一肚子的心事。信用社高主任和聯校劉校長的影子就不時出現在腦子裏。那個臉麵皺巴巴如核桃皮一樣的高主任,盡管也常常往鄉府大院跑,但老是在“頭兒”們的屋裏出出進進,連副官們都不放在眼裏。那一臉的冷漠,足以使人聯想到冬天的冰霜。一個鄉裏的臨時工,求人家貸款,可能嗎?問得自己生出些後悔感來,後悔不該什麼事都應承。不過,此事還能推遲點。替換教員卻迫在眉捷,因為學校離放假隻剩二十來天了,而教員的調動,聯校在放假之前就要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