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愜意者的獨白(1 / 1)

Hello!我是誰?一個令你聞而生畏,感而喪膽的名字;一個無形無像,讓你摸不著,逮不住的幽靈。屈指算來。迄今我正而八經陪伴了你整整十年,說實在的,這十年間,你懼怕我,厭煩我,試圖擺脫我。懼怕我,是你自找;厭煩我,是你套老鼠舍不得油撚撚;試圖擺脫我,那你是提著燈籠尋找陶淵明的桃花園,想做辦不到的事。我找的就是姓周的你,以及你這類人。隻有你這類人的存在,才會有我的生存,你不喜歡我,我卻愛戀著你。誰讓你別的狗屁本事沒有,隻懂得胡編亂造爬格子?你該明白,我的工作就是讓你獨守一處,讓你消減世俗來往應籌,取消麻將、撲克、唱歌、跳舞、下館子等等誘人的娛樂享受,讓你走火入魔般地想想想,寫寫寫。讓親友朋友以及道聽途說的路人笑你形單影隻不合群,罵你少訪疏聚拋情義,最終將你搞垮,搞臭,搞成孤苦伶仃光杆司令一根,若能搞得讓你老婆對你生出反感缺了興趣,跟你Byebye那是再好不過了。OK!如今已經有人在嘲笑你,指責你,遠離你,這正是我最最渴盼的。

其實,你跟我結緣完全是你的個性所致,不是嗎?你小的時候,對諸如掏麻雀、逮鬆鼠、踢子、捉迷藏、趕馬車等之類的娛樂活動毫無興趣,熱衷的卻是獨自一人用木匠幹活丟棄的廢料小木塊建“村鎮”,抓一把杏核核當活人模仿鄰村的人們打群架,學著戲或電影裏的人物念台詞,做動作,結果你脫離了大眾,漸漸向我靠攏。我還記得,若幹年前的一個盛夏,你跟著大人們去鎮裏看了一場《紅樓夢》電影。那時學校正放暑假,你每天出去為家裏割青柴,好秋後賣錢交書錢學費,以往,你回家時背上總要馱一捆被你斬斷了生命的青草,然而那天上午,你心不在焉,無精打采,兩片腳丫在雜草叢生的荒灘裏,田埂上遊蕩,仿佛靈魂飄離了軀體,連藍天麗日綠草鮮花彩蝶這般美境都變成一片灰白。你忘記了自己來到野外幹什麼,你的心裏隻惦著賈寶玉、林黛玉、賈母、賈政等一幹人,最放不下的要數林黛玉。你想:她那麼美、那麼善,反而是那樣的結局,這太不公平,太遺憾了!傻子,你竟忘了全是那個領著老婆和孩子喝小米稀飯的曹老頭子造出的“假貨”,結果中午回家時背上空空蕩蕩,隻腋下夾了能數出數的幾根東西,弄得你母親既不滿又疑惑不解。後來,你胡子變粗,眼角生了褶紋,多管閑事的毛病嚴重惡化。能量聚集就得釋放,可你別無他能,隻能捏住那支廉價筆,讓筆尖流出小蜜蜂叫歡般微弱的呐喊。慶幸的是,你僅弄下半個國家生產的鐵飯碗,隻好硬著頭皮發揮你那點看家本領,在政府機關做文書,以養家糊口。與創造藝術一樣,編造“八股文”同樣需要安靜的空間。這樣,你每天的生命就消耗在兩個屋子——單位的獨人辦公室和家裏自己的小書房,不但與外麵的人不相往來,就連本單位的同事都記不全名字。在四麵都是牆壁的狹小空間裏,你隻用心發聲說話,而嘴巴隻成為吞咽飲食的工具。四周很寂靜,靜得讓你心慌,讓你煩躁,讓你恐懼。當然,前麵已經講過,你胸中時刻潛藏著一顆擺脫我的癡心,然而,麵對身旁那些過節日一般的容顏,仿佛從兒童喉管裏發出的笑聲,以及飲多了酒一開一合忙碌著的嘴皮,你卻又將自己的兩片嘴唇用膠布粘著嚴嚴實實,立馬又投入到我的懷抱裏。你既厭憎我,又依戀我的矛盾心態,真讓我哭笑不能。

不過你小子還算有能耐,我這般折騰,你居然能體償到磨難中還有難以言表的舒坦,就像吃苦蕎涼粉感受到苦味中的餘香,喝高酒精度的酒品咂出辛辣裏的甘醇,以至於至今你如偷吃了興奮劑的運動員,在馬拉鬆賽的跑道上蠻有精神氣。每當你坐在寫字台前,攤開稿紙,拔開筆套,仿佛一下子翱遊於浩瀚的太空,眼前是那樣的寬廣,四周是那樣的寧靜,那樣的空無一物。你的腦子裏,你的眼珠前,隻剩下你胡亂諂出的男人、女人,好人和不好的人,他(她)們任你擺布,任你調遣,任你東拉西扯弄出連篇無稽的故事,騙人跟淚,騙人笑得肚皮發痛,騙人口鼻眼耳錯位生白煙差點沒得了肝炎。每當你走到書櫃前,取出一本好書,翻開書頁,恍惚間宛若漫步於主耶和華創世時的伊甸園,青的山,綠的水,鮮的花,舞的蝶,飛的鳥,還有滿樹滿枝的生命瓜果梨桃任你采摘任你吃。於是,你充實了,陶醉了,一切煩惱,一切憂愁,一切牽掛倏然消逝,世間的種種誘惑變成了垃圾桶裏的破爛貨。這樣也好,使你不至於因承受不了我百般的折磨逃之夭夭,而固執地在你的獨木橋上走下去,使你的壽命成為我的壽命,陪伴你直到你的燈油熬幹。總而言之,我與你這個生不逢時的倒黴蛋結下了難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