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聞道
這次回家發現,小侄子珠珠能夠說一些簡單而清晰的話了;喊媽媽時,那眸子裏更有一種穿透力極強的童真。
珠珠一歲多了,與我們在場主義幾乎同歲。散文是從說話開始的,於是我想到成長中的珠珠;或者說,從珠珠逐漸清晰的話語,想到了在場主義。對智慧的人,一歲也許就是一個坎。過了一歲,不僅開始產生自己獨立的話語,而且那話語逐漸清晰而明亮。我相信,從童真開始,逐漸走向清晰、豐富、成熟和睿智,是一種生命的規律。
在場主義是2008年的3月8日誕生的。一群對漢語散文先鋒實驗葆有熱情的人,公開站在民間的立場,以亮劍的姿勢和自己獨具的姿態,站出來替散文說話。如果還要往前追溯,追溯到“十月懷胎”,就不得不提到2005年5月的“中國新散文批判”。全國二十多位活躍的新銳散文作家、評論家彙集眉山,以善意的建設性姿態,對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興起的新散文熱,提出質疑與批判。那次批判的意義在於,讓我們清晰地觸摸到,自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白話散文興起以來,散文意識的再一次覺醒,並由此帶來了散文的空前繁榮與躁動不安。我們的幸運在於,及時捕捉到了時代的氣息,強烈地感到,該是為散文做點什麼的時候了。於是,就有了後來的艱難跋涉。
走到現在,我們至少已經曆了這麼幾個階段。“十月懷胎”不說,那種艱難,也許女士們更有體驗。在《鏡像的妖嬈》中,我們提出的“在場,思想,詩意,發現”,更像是一種胎音,預示著一個新生命的即將發育成型。《散文:在場主義宣言》是一個標誌,誕生的標誌,成型的標誌,“命名即是創世,說出就是照亮”,在這裏體現得最充分。宣言的最大貢獻,在於對散文性的發現和初步探討,讓我們能夠走出三千年的迷惘,沿著正確的道路,去觀照散文,認識散文,讓散文圍繞自己說話。雖然“四個非”不一定完善,甚至不一定正確,但我們堅信找到了一條認識真理的正確道路;如果離開散文性去談散文,不是一件滑稽的事嗎?
《從天空打開缺口》和《從靈魂的方向看》,既是一種起步,又是一種昭示。從理論與創作方麵,昭示在場主義已出發,沿著自己的路,證明並豐富著自己的存在。在理論上,我們以同樣的熱忱,同樣的真誠,麵對各種讚揚或者反對,證明著生命的存在和價值。對讚賞的,我們報以微笑,道一聲同道快樂;對反對的,我們說一聲謝謝。因為這種反對,讓我們從另一個維度,麵對種種質疑的挑戰;可能和不可能,都必須一一求證。答讀者問和在《美文》雜誌的對話,都是一種形式,表明一種平等的交流姿態。平等地探討,平等地交流,平等地證明在追求本真麵前人人平等。事實上,這種思想的撞擊,閃耀出的火花,比我們預想的更美麗。精湛的評論,同樣是一種建設,給我們提供了另一種參考,表明世界本真的存在、遮蔽和去蔽,以及對在場主義作品的解讀,都具有多重性。如果說,去蔽,敞亮和本真,提出了在場主義的寫作哲學及方法論基礎,“四個非”揭示了散文性的文體特征;那麼,“內外珠聯,根性真實,介入當下,表現本真”,則反映出在場寫作在散文性上一種更深層次的內在接近。
我們非常明白,任何創作主張,最終都是靠作品說話的,在場主義也不例外。因此,我們的建設,一開始就包含了兩個方麵:理論的探求和創作的體驗,缺一不可。《鏡像的妖嬈》中,六十多位作者的亮相,更像是一種熱身,他們以貼近本真的追求,表明真正的出發即將開始;在《從天空打開缺口》和《從靈魂的方向看》中,我們以在場寫作的眼光,以散文性為核心,選入了三十多位作者的作品,進一步從創作體驗上,呈現了在場主義的美學主張,散文主張。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這套“在場主義散文叢書”,在我們探索與前進的道路上,無疑具有裏程碑式的意義。它表明,在場主義的文本實驗,開始由廣泛的麵上行動,走向代表作家的個體深入。
在這裏,我用了“開始”這個詞。事實上,我們的每一個腳印,都既是一個結果,又是一個開始。開放的在場主義建設,歡迎來自各個方向的質疑和探討。在場寫作“永在路上”,在場主義對散文性的探索,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在這篇文字裏,我們在之前的有關散文性的係統論述基礎上,再著重談談關於在場寫作的精神性、介入性、當下性,以及發現性與自由性等藝術特質問題。
精神性。精神是人類獨有的存在,在場寫作作為最貼近自然、社會和靈魂的活動,不可能背離精神。外在、實用和功利,不是散文價值的尺度,散文更需要精神——內在的、本體的、貌似無用的、不斷超越自身和功利的價值。“在藝術作品中,存在著一些構成其價值的確定的特性”(德國現象學學家Moriz Geiger語)。也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種“超越意識形態”,或曰悖逆、擺脫和超越意識形態與現實之間的距離,感受靈魂在精神之宇自由飛翔的愉悅,產生一種衝擊虛假的意識形態的力量……精神是散文的骨架,是散文的內核,同時也為散文提供強大的靈魂支撐。散文在本質上是一種日常生存方式,生活態度,生活內涵,是藝術生命賴以支撐的精神。追求精神性的在場寫作,反對兩種傾向:一是以標榜日常寫作而津津樂道於瑣碎的“個人經驗”,“個人趣味”;二是企圖追求所謂“宏大敘事”,而圖解某種政治需求。在場寫作的精神,以作家“個人的立場”,關注“共同的命運”為存在方式,是對生存意義的追問,對真實人性的剝露,對生命終極價值的關懷,對人類“終極家園”的精神訴求,對生存與存在根本問題的哲學思考,是作家個人生命的閱讀史,而結構、語言和敘述方式等,都隻是精神存在的外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