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性。當下有幾重含義。一是時間概念,二是空間概念,三是範圍概念,四是主體概念,五是結構概念。這裏無需贅述。概念是蒼白的,生命之樹常青。在場主義散文寫作的生命,就是主體始終“在場”或遊離於“場的範圍”,伴隨時間和空間,慢慢走下去,直到世界老去。世界卻總是一相情願地背離我們而去。現代化日趨激烈地摧毀著我們的意願。恐懼感源於我們一直“生活在別處”。後農業文明與前工業時代的差異,新舊體製的交替和碰撞,財富和權利的再分配失衡,所有這些因素的重組,必然產生邊緣鈍化和“場”斷裂,讓我們有意或無意地缺席。新的變化超越了我們“現代性”經驗視界。寫作的良知,敦促我們需隨時保持對“物質欲”和“幸福感”的警惕,以及對未來命運的憂慮。對正在發生的一切,散文要做的事情,就是對這些零散化圖景,在精神層麵予以描畫和投影。在場主義關注的,是今天發生的亟待解決的問題,而不是過去塵埃落定的問題;關注的是身邊最感疼痛的問題,而不是流行的、華麗的、自己並不熟悉的那些元素;關注的是我們的,人類的,地球的問題,而不是懸空的、高蹈的、虛飾的問題;是躬身觸摸生命的生長狀態,而不是挖掘古墓,在枯屍口裏拔出金牙。散文的當下性要求我們要沉潛下來,保持敘述的定力絕不動搖;要安靜下來,有獨立判斷;迎擊上去,有鬥誌和韌勁;堅守下來,有獨立的品格和良知。
介入性。在場主義的在場,是“介入——然後在場”;認為散文寫作“在場”的唯一路徑是“介入”,是“去蔽”、“揭示”和“展現”。“介入”的始作俑者薩特,將“介入性”賦予了散文。在薩特看來,散文首先是一種需要積極“介入”的公眾化的藝術活動,散文的“介入”能讓形式的感受與生存經驗緊密聯係。他甚至在“介入”時發現了“距離”的美——“距離”帶給人特殊的“暈眩”和“驚恐”的經驗,這可看作他對純形式的領悟,或者對個人現實生存經驗的喚醒。魯迅和王小波是中國現當代介入散文的代表和先鋒,在他們的滋養下,當下漢語散文重新彰顯了“介入”的優秀品格。“介入”不是為了重建某種秩序和規範,現實原本就是“無秩序的秩序”或“天然亂”。“介入”提供考察公共審美領域與公共交往領域中“無秩序的秩序”或“天然亂”的一種視角可能。顯然,“個人性經驗”介入公共話語領域,會遇到很多障礙。但是,介入的使命,就是承受,就是擔當,就是關懷,就是切入並打破話語體製的封閉性。它強調的是作家的使命和責任,反對把散文寫成風花雪月的補白,權力意誌的注解,歌功頌德的諂笑,癰瘡疥癬的癢撓。它強調的是散文的身份和地位,反對把散文邊緣化,讓散文成為“詩餘”、“小說餘”、“雜文”、“玩字”;反對把散文軟化、輕化、邊緣化,提倡散文要鋒利,要有硬度,要紮入最深處的痛,要體貼底層,揭示真相,承擔苦難。在場主義的敘述手段,不是糾偏和規範,更不是抹殺和提純。敘述的力量就是尊重“場”或者“場的檔案”,因為它——不可“毀滅”。強調日常寫作的“在場”,抒寫親曆和經驗,為呈現生活的本來麵目提供方便——將外物投射於內心,獲得視覺的奇異感,揭示出“場的檔案”的本真麵貌和內在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