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在桃花寺尖著耳朵聽馬蹄傳來捷報,一聽不來,二聽不來,聽了一晚上的蟋蟀聲、對蟋蟀聲熟諳得連公母都能聽出後,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派了通信兵去察看情況。幾個時辰後,化裝成解放軍的通信兵飛馬來報:甑子場還在共軍手裏!
菜氣不打一處來,連罵馬不是馬,是豬豬豬!菜一來氣,就下令魚兒帶領包圍黃土場的全部人馬,不顧一切撲進甑子場。已完全抵擋不住解放軍和地方武裝衝襲的魚兒,正不知往哪方奔逃時,接到了菜的指令。於是,魚兒率領圍攻人馬,迅速撤離了無法再膠著下去的黃土戰場。
自以為解了黃土場圍的解放軍和地方武裝,帶著從頭到腳的愜意,乘勝追擊逃匪,一追就追到了二娥山下,還沒鬧明白是咋回事,頭頂上的槍炮就猛猛烈烈隆隆重重伺候起自己來。到這時他們才恍恍惚惚明白,叛匪圍打黃土場的真實用意。在解放軍團長尚的統一指揮下,他們繼續往甑子場方向衝,但總是衝不過去。無奈,他們開始攻打燃燈寺,但衝鋒了幾次就退下了幾次。尚、連長、副縣長、盛、富,望著被自己一路追擊的逃匪魚兒,正加緊對甑子場形成包圍和攻克態勢,不能前進半步,幹著急。尚試圖繞道過去,但又怕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馬為保證突襲甑子場百分之百成功,而首先占領製高點的傻冒做法,在這時卻起到了意外的作用和出奇製勝的效果。
尚準備再一次發起進攻時,看見西邊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片人馬,騎在中間那匹大馬上的,是俊。
當發現燃燈寺被占、叛匪兵臨城下後,禾就自己把自己任命成了甑子場上保衛甑子場之戰的最高指揮官。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民。他讓更夫在街巷上發著他的聲音:鎮民們不要驚慌,叛匪不可怕,解放軍大部隊馬上就要到了!
更夫開始是不想成為禾的聲音的。禾知道更夫的故事,就把更夫領進廣東會館,領到安麵前。安說,喊吧,聽共產黨的。這樣,更夫就成了禾的聲音。
打退了馬投石問路的第一輪突襲後,安找到禾說,叛匪很快就該發起第二輪進攻了,子彈不長眼,要不,我回家去喊幾個人手來,既可保護扣兒的安全,又可在援兵到來之前幫著守鎮子。
安的理由很正當,加之禾也不想讓外界知道自己軟禁了安,以增加當地人對共產黨的誤會,就同意了安的要求。
禾的兩個手下遠遠跟在安的後麵,去了安府。安回到廣東會館後,很識好歹地要把他帶來的教官、師爺、保鏢、自衛隊員等十幾個“賦閑”在安府的“食客”,以及他們的隨身武器交給禾。安說,他們剛剛被遣返回家,槍還沒來得及交完,今天就算交你了。禾嚇了一跳。這幫手拿長短武器的家夥要是反戈相向,自己何以對?但禾還是穩著,沒有收他們的家夥,怕安的話,隻是一種試探。禾把這十幾個充滿危險的男人,帶進安隔壁的一間廂房後,壓著心中的海瀾,用很隨便的口吻說:你們好好休息吧,睡一覺,沒事,需要幫忙時我來喊你們,外邊有我們解放軍守著,叛匪進不了鎮子。見領導如此體諒,他們就當真抱槍而眠了。
第二天禾又來說了大致相同的話,說完後,還讓那位留在場鎮上的工作隊員扔了撲克、麻將、食物給他們。這樣一來,殘酷的甑子場保衛戰期間,除了一對夫婦在刺激的槍聲和喊殺聲中,過著不同凡響的愛情生活外,還有一夥漢子過著喝酒吃肉抽煙打牌搳拳的逍遙日子。
懷裏揣了幾顆手榴彈,悄悄守在漢子們門外的那位工作隊員,後來對禾煞有介事表功說,自狗日的他們進屋後,老子擔驚受怕得一直沒合過眼,老子作好了準備,隻要狗日的他們敢叛亂,老子就衝進屋拉響手榴彈,與狗日的他們同歸於盡!
其實,那位工作隊員哪裏知道,狗日的他們沒出狀況,是因為隔壁的那對老夫少妻沒出狀況。
保衛甑子場之戰,是禾一生中經曆過的最慘烈,同時也是最有成就感的戰鬥。但禾也清楚,自己能率領不到二十人的隊伍打退馬的兩次突襲、頂住魚兒鋪天蓋地的進攻,全仗甑子場堡壘式的堅固與迷宮式的奇妙。他把兩挺機槍背對背設置在鎮公所旁邊的那座碉樓上,一挺朝著上場口,一挺對著下場口,在場鎮上空形成了天網般的製空權。同時,在柵子口等入街進巷等關鍵點位,設一明一暗兩個交叉的、既共同拒敵又相互掩護的火力點。自己挎一支卡賓槍,作為神出鬼沒的機動部隊使用。他要求戰士們,要麼不開槍,開槍必死人,要讓叛匪們聽見我們的槍聲就嚇得打哆嗦,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但是,隨著叛匪死人的增加和活人的推進,禾保衛的地盤變得越來越小。先是外圍城垣,再是外柵子門,再再是內柵子門,後來是街巷。副司令魚兒親率叛匪殺入街巷後,禾就下死命令,一定要守住糧倉和鎮公所這最後兩個必守的點位。
原先魚兒激勵叛匪的口號是“給老子衝進甑子場,一人獎勵一石米!”現在,魚兒揮動雙槍高喊出了更新過的口號:
弟兄們!鄉親們!搶糧倉啦!解放軍垮了!搶得多得得多,搶得少得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