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現在表麵上比過去平靜多了,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但並不是那種焉頭巴腦的樣子,相反,他卻表現出更有精神,腰板挺得更直,臉也更為嚴肅了,而且籠罩著一層傲氣。這並不是許明刻意做出來的樣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仿佛這些變化是一個堅硬的盾牌,是專門對付人們的議論的。
其實,許明心裏是苦的,這種苦隻有在自己的心裏回環地流動著,一圈一圈的。每一次流動帶給許明的都是鑽心的疼痛。也就是這樣,許明才必須以更精神的外表來應對,不然那鑽心的痛苦就不會有一丁點兒的發泄了。不要說是許明,是誰也受不了的。
13
一個人對一種物或人的反感與厭惡,有時就是因一件事而引發的。一旦產生了這種情緒,就一生都不會改變。
許明就討厭進公園,而且是那種十分決絕的,不可逆轉的討厭。這其中的原因很多,這個城裏幾乎就沒有許明心裏真正認可的公園,或者說就沒有一個合他心裏標準的公園。這能算公園嗎?許明從大學畢業離開省城後,就對這個小城的公園失去了進去的欲望。
但他還是有過一段去公園的經曆的。他與潔談戀愛開始時的前半年,他是被潔拉著進公園的。那時他們互相還不是太了解,除了重複不知說過多少遍的話之外,也一時找不到他們都感興趣的話題。隻有在公園這個人較多的地方,才能生長與鍛煉他與潔在一起的膽量。談戀愛的人進公園,大都是為了鍛煉膽量的。許明那時就這樣認為的。
當他們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那裏。這並不是他們的膽量已經足夠大了,而是那天晚上他們都失去了一生中再也找不到的東西。那天晚上第一次親密接觸就是在公園西北角的那片草地上,那讓他們都感覺到了有一種不舒服,潔的屁股上還被草中的什麼戳了一下,而且弄了許明一手的血。當潔從許明的手上聞到一股腥腥的味兒時,她就在心裏狠狠地發了誓:此生永不再進公園!
許明這天也對這個公園產生了惡劣的情緒,而且這種情緒一天天生長起來。第二天晚上,潔就很義無反顧地進了許明的單身宿舍。他們經曆了舒暢的放鬆的魚水之樂後,就更加討厭那個公園了。因為那個公園的那個晚上把他倆這一生中隻有一次的美好感覺給葬送了。
從此,許明就再也沒有進過公園。即使出差到了大城市,他也沒有再進過公園。
但魚兒怎麼會知道這些呢。要是知道這個故事,她的心裏就不會一天天地生長著要許明陪她進一次公園的想法了。魚兒沒有讀過關於男女之情的小說,她是討厭那小如綠豆的漢字的,甚至她就不相信那些生硬的字兒會有什麼快樂的事,會給她帶來什麼快樂。這些天,她突然想讓許明跟自己一道去一次公園。究竟為什麼,她說不太清,但她就是覺得十分地想讓許明跟自己一道到那裏走一走。她認為那樣她是幸福的,而且一想到那種感覺,幸福感就像一股熱浪在自己的血管裏左衝右蕩。
女孩子是靠直覺活著的,魚兒更是靠直覺對所有事作出選擇,無論什麼事,做與不做她都是看當時想不想做,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從沒有深想過。
當她向許明提出要他利用一個周末,帶她一道去公園時,許明斷然拒絕了。這一點是魚兒沒有想到的。她想上公園又怎麼了,那裏能怎麼著你呀。她纏著許明對此事作出解釋,許明沒有理她。魚兒突然笑了:“你是怕別人看到吧。那就晚上吧,現在就去,保準沒有人看到你!”
許明顯然沒有改變想法,他望著魚兒的眼:“魚兒,我在這裏多陪你一會兒,不行嗎?”魚兒的強勁兒也上來了,上前拉著許明的胳膊就向外拖。許明先是一驚,接著一用勁就把胳膊從魚兒手裏抽了回來。
魚兒像受了突然而來的刺激,一下子怔在了那裏。兩眼直直地對著許明,就像兩把劍一樣射在許明的臉上。雖然是無形的,但許明還是感到鋒利的劍鋒,倏地紮在了臉上,臉部的肌肉一下子抖動了起來,是那種從裏向外的抖動。這時,魚兒也開始抖動了起來,先是鼻子從下向上的顫動,接著整個臉部肌肉都動了起來,再下來整個身子都動了起來,兩肩就像水中的兩條魚頭向上一聳一聳的。
魚兒的目光就像兩條連著她與許明的鋼絲,兩個人產生了同步的共振,隨著振動的加劇,魚兒就像一顆炸彈,突然間爆炸了。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與此同時,猛地向前撲到了許明的胸前,一下子用雙手摟緊了許明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