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大結局(1 / 3)

除了仗義援手不取分文的姑娘們,這出舞劇裏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人物是老K。老K雖常把自己寫的歪詩掛在嘴邊,但真實身份卻是闊商,俠義之名更非浪得。他集結了一群在他手下混飯吃的人來給我捧場,雖是來得遲了,但烏壓壓也有四十餘人,他們濕淋淋地鑽進了劇場,帶來一股渾濁難辨的氣味。

姑娘們並不是太領情,跟我說這些人最多隻能充充場,哪兒懂藝術。

我知道她們擔心曲高和寡,但眼下不是介意這個的時候,我寬慰她們說,甭管觀眾懂不懂,舞者隻管往死了跳,甭管觀眾感不感動,先把自己感動了就算成了。

姑娘們率先登場,《遣唐》的燈光師到底是國際水準,配合旋轉穹頂營造出如夢似幻的舞台效果。Skylar她們匍匐地上,隨音樂律動起身,忽有一道光柱從天而降,如佛祖槃化時的聖光,轉眼延伸向整個劇場。台下的觀眾大多被這樣壯觀的美所震撼,剛一開場便已掌聲雷動。

但我寧願相信這隻是老袁遙遙眺望我的目光。

於是所有我愛的人都來齊了,台上的老娘皮,台下的黎翹與範小離,加上天上的老袁,齊了。

最後一支舞便是曾讓老娘皮名噪一時的《醉死當塗》。我跟老娘皮在先前的雙人舞裏完成一個類似交接的儀式,然後極盡絢爛的舞台重歸黑暗,她悄然退場,將她一生摯愛的舞台留給我一個人。

這是我跳得最快活的一支舞。我將自己招搖的天性完全釋放,我瘋我癲我癡我狂,我旋轉我翻身我跳躍我蹣跚,我像一陣北風越過林梢,我像一隻鵬鳥心向長空。

這支舞結束後我已渾身濕透,我茫然望著台下,掌聲並未如期而來,回應我的是一陣長達十數分鍾的靜默。然後坐頭排的黎翹第一個起身鼓掌,我在台上與他短促相視,便看見他對我動了動嘴唇——我立即讀懂了他的唇語,他跟我說:別哭。

我見黎翹掌聲不斷,眼含淚光,心道還裝模作樣安慰我,你丫也哭了啊。

掌聲終於爆發般響起,如這場來勢洶洶的雨,如幾千個人齊刷刷地擂門。我目眩,耳鳴,除了掌聲什麼也再聽不見,連著謝幕六次之後,我跌跌撞撞回到後台,獨自傻坐於化妝台前,仍是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

姑娘們經曆了《遣唐》座無虛席的大陣仗,竟也為這一支乏人問津的舞感到高興。大夥兒手牽著手,在化妝室裏又唱又跳,又哭又笑,一個個都妝容毀似花貓,也都毫不在意。直到有人忽然開口:哎?王老師呢?

我才恍然驚醒,所有人都在慶祝,唯獨老娘皮不見了。

最後一個見著老娘皮的是Skylar,她說老娘皮在我跳最後那支舞時就走了,跟她打了聲招呼說家裏有事。

房子都賣了,她哪兒還有家呢?我心呼糟糕,趕忙掏出手機給老娘皮打電話,可電話那頭隻剩下關機的忙音。我愈感不安,忙問Skylar:“除了說家裏有事,她還跟你說什麼嗎?”

“她還讓我轉達你,”Skylar眨了眨鑲貼水鑽與羽毛的長睫毛,回憶之後告訴我說,她說你傻,她說你一直是她最好的學生。

Skylar這話一出,我一把拽起範小離的胳膊,就往門外跑。丫頭沒傻透,何況近來在老娘皮的悉心照顧下更有好轉之勢,她似也明白發生了什麼,嘴裏叫著:老師!老師!

可老師在哪兒呢?我緊握著範小離的手,麵向人來車往的大街,不知該追去哪個方向。

外頭的雨已經小了,風聲雨聲聲聲入耳,聽來卻像濁聲濁氣的一聲歎息。天敞亮,地幹淨,冬天裏的枯樹瞧著抖擻,就連街邊的瓦簷都被洗刷得冒出青光,我在這個分外陌生的世界,不顧一切地往火車站的方向一陣狂奔,然後蹲在地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