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馨道:“說什麼?該說的我句句未瞞。”
我笑:“殿下博古通今,可曾聽說朝廷精兵都拿來修水壩的?在下鄙陋,可是聞所未聞。難道說□□的風俗就是讓鐵騎營搬磚,鄉野村夫保家衛國?”
雲馨也笑:“不得放肆。”
我說:“得了吧,別和我擺譜兒。實話實說,我們愛民如子的攝政王,可是在打著興修水利的旗號調兵呢。我提個醒兒,塒江邊上供著你的生祠,你就不怕百姓往裏邊扔臭雞蛋?”
他挑眉:“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
這人若是在乎“名”,怎麼會甘心於幕後,讓別人代替他稱王稱霸?
我乜斜道:“重點在前一句。”
雲馨沒有回答,我昂起下巴,掰過他的臉:“你最信任的是殘疏才對,因為你把大家的命都交到他手裏了!”
塒江,□□天然的南北分界。
攝政王踞其北,七王霸其南,塒江是必爭之要地。
如今這敏感的階段,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打草驚蛇。於是雲馨這不要臉的借塒江水災之際興修水利建設,實際暗中調兵伏於江邊。想到那“高六丈,長七百四十丈,固若金湯”的水壩需要的徭役數,我暗自咂舌。
雲馨放開我道:“你怪我沒有和他明說?你現在去找他解釋還來得及。”那表情又恢複為淡淡的,捧起一大堆奏折,信步走向隔壁的書房。
我長長的歎氣,這家夥有被害妄想症,堅定完畢。
我從後麵環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後背上,故作可憐道:“殿下。”
憑他的能力,甩開我不費吹灰之力,好在他沒有。
我拿臉頰蹭蹭:“我怪你做什麼?殘疏那小子早晚都會明白你的苦心,又何勞我多廢話。”
雲馨舒一口氣:“對不起,我剛剛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拍拍我攬著他腰身的手,示意我放開,我假裝不明白,又緊了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父王,就是這樣辭世的。當年聖武皇帝籍由消滅東海海盜,重兵圍困夕落城。外城全滅,內城久攻不下。聖武皇帝斷水絕糧,用暗宮宮眾的性命要挾父王自裁。所以,對於相同的手法,我有些不恥。”他的語調平淡,如同敘述一個於己無關的故事:“當年,不知內情的百姓歌頌聖武皇帝,知道內情的也單純以為朝廷在打壓武林勢力。無人知曉聖武皇帝剿滅暗宮,是因為怕。”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這計謀本身無可厚非,可怕的隻是應用的人。
可是有一點疑問,聖武皇帝為什麼會怕呢?
我放開雙手,直覺這答案不會是我希望聽見的。
雲馨沒有多說,他隻是念了句:“暗宮之所以名‘暗’,因為朝廷在明。”
一明一暗… …
思量間,雲馨已經步回書案旁端坐,批注奏章。
我被晾在原地,怒目瞪他,他不理我;轉而看著他案邊兒的那一盒點心,感覺那點心正朝我揮手。我樂了,正大光明的去偷吃。
我按住核桃酥,雲馨按住我。這一幕似曾相識,隻不過當年他嚇得我一身冷汗,當下老子卻可以揚眉吐氣地回擊:“喂!你又不吃,我可是餓了。”
他拉著我的手臂扯進懷裏抱著,我堅決抱著點心盒子,大眼瞪小眼。
他終於笑了,有點兒無奈。
我見奸計得逞,立刻把那道具一扔,撒潑打滾:“你剛剛又打算瞞我,自己悶著生氣,到底有什麼不能說?”
雲馨略低頭:“我要是告訴你,恐怕你會怪我。”
我挑眉,他在玩距離產生美嗎?
“所以你推我去找殘疏?他早就想偷著帶我逃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要是去找他,說不了兩句話,那家夥一定把我打暈…
…你,你竟然打算好讓殘疏帶我去搬磚?!”我瞪大眼睛,沒有什麼是他想不到的,隻能是故意為之。
塒江屬戰略要地,進可揮師南下,退可回防京都。殘煙駐守邊境線,也可順流而下支援。
而迦德菲塞斯?殘疏,五歲隨父出征,十歲戰功赫赫,十五歲掛帥,力克匈奴。僅由這兩點,我便算準了此是雲馨精心設計的布防。可惜,鄙人測算出開頭,卻沒有算出…
…
“雲馨,你又準備把我賣了!”
“熔日城太危險。”
“哼,那你剛剛怎麼不罵我?你要是罵我兩句打我兩下,說不定我就一走了之。”
雲馨緊了緊左臂,騰出手去翻奏折,既不看我也不羞愧,大言不慚道:“既然我告訴你,就代表我後悔了。”
我氣得牙根癢癢,張牙舞爪地去撕扯他的臉。他抬手,安撫住那兩隻狗爪兒,認真道:“蘇和,我從沒想過要真的傷害你,相信我。”
我愣了愣,雲某人的思維真不是凡人可比,這跳躍性和我幹脆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他趁我愣神兒擰了擰我的鼻尖:“可是餓了?我們去吃飯。”
所謂的餐桌,就是臥房裏的那張梨花桌,這才幾分鍾不見就擺滿了大盤子小碟兒的。
同殘疏一樣,出現的詭異。
我玩笑:“這屋裏有電話?還可以叫外賣?”
雲馨不懂也不深究:“傳音入密,闌珊在外麵。”之後,飯局就在“傳音入密”與“電話”的功能比較中進行,飯後雲馨提起他屋裏的大頭風箏,我心情大好,立刻大方的要甩給他一幅墨寶。
雲馨笑道:“就寫《鄭伯克段於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