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沛然一見周劍峰,幾天積壓在心裏的怒火一下子全都湧了上來,他衝上去抓住周劍峰的衣領,吼道:“周劍峰!你這個大騙子,你不是說我來到根據地就是功臣嗎?可他們為什麼把我給關起來,還要槍斃我?”
周劍峰有些尷尬,勸慰說:“沛然,你別激動,這是一場誤會。”
童卉見章沛然這樣對周劍鋒,心裏挺不高興的,上前把他的手拉開說:“章沛然,你這是幹什麼呀?要不是周師兄抓到刺殺馬團長的日本特務,你還能站在這兒啊?”
章沛然這時才算徹底放了心,但仍然問了一句:“我真的沒事了?”
童卉點頭說:“當然是真的,誰拿這個騙你呀。”
章沛然又愣了一會兒,突然狂笑起來,一下子就竄到門外頭去了,還不停地大喊:“哈哈哈!我自由了!哈哈……本少爺我又出來了!”
章沛然算是死裏逃生了,可他的父親章仲年雖然暫無性命之憂,卻依然承擔著莫大的壓力。
章沛然殺了阪井一郎後就逃之夭夭,他的父親章仲年自然是脫不了幹係,當晚就被抓進了憲兵隊,好在章仲年在民間頗有威望,老奸巨猾的川島康雄既不想成全他的名節,又想使個欲擒故縱之計,就把他給放了,隻是日夜派特務監視著,毫無自由可言。
章沛然睡夠了,起來洗漱,在院子裏看到童卉劉敏等幾個同學,就笑著對他們說:“早啊,真懸呐,差點就見不著你們了。”
童卉沒好氣地說:“被關了這些天,少爺脾氣都磨沒了吧。”
章沛然感激地說:“讓你們擔心了,童卉,開始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呢,沒想到你為了救我,費了這麼多周折,還從馬上摔了下來,我……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劉敏用暖昧的眼神看著童卉,童卉臉一紅嗔怒道:“我可聽說你在禁閉室裏大喊大叫,說恨死我了。”
章沛然一聽慌了,忙解釋說:“童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童卉看章沛然認真了,掩嘴笑道趕緊說:“好了好了,洗你的髒臉去吧。”
章沛然忽然想起什麼事,忿忿然說:“這都要怪那個崔浩天!”說著把臉盆隨手一放說:“我現在就找他評理去!”
大家一看,和馬團長同行的還有周劍鋒,趕緊喊道:“馬團長。”
章沛然也跟著說:“馬團長。”
馬團長點著頭,溫和地說:“章沛然同誌,這次你受委屈了我是專程來向你賠禮道歉的,說來慚愧,要不是劍鋒來得及時,你的小命還真就保不住了。章沛然同誌,這件事情我有很大責任,也給我們的肅反工作敲了警鍾,我就向你敬個軍禮吧。”說著向章沛然敬了一個禮。
章沛然卻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因此變本加厲地說:“團長,這事都怨那個崔浩天,我要求您給我做主,製裁崔浩天。”說到傷心處,鼻子一酸,眼淚又下來了。
馬團長說:“崔浩天這個同誌,原則性很強,也是個不錯的同誌,隻是有些時候過於急功近利,我已經命令他不僅要做出深刻的檢查,還要給你賠禮道歉。”
章沛然這下才覺得滿意了,說:“對,就應該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馬團長說著又從口袋裏掏出懷表問:“這個是你的吧?”
章沛然說:“這是我的戰利品,繳獲日本人的,也沒什麼稀奇的,送給首長吧,我不要了。”
馬團長說:“哎,你的戰利品,我怎麼能要呢?”馬團長抓過他的手把懷表放在他的手裏。弄得章沛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馬團長繼續說:“這個小崔啊,太草率了,一個人有塊日本懷表就成日本特務啦?我還有德國手表呢,那怎麼辦呢?”
屋子裏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章沛然現在是笑得歡了,崔浩天此刻卻被關在禁閉室裏寫檢查呢,好在他也算是久經考驗的革命老幹部了,關禁閉不過是意思一下。寫了檢查,向章沛然道過歉後就放了出來。但是馬團長覺得他太喜歡主觀臆斷了,不適合群工科的工作,正好偵察連缺幹部,於是解除了緊閉後,崔浩天就被任命為偵察連的副連長,和周劍鋒一起上任去了。
沒了崔浩天,群工科裏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周劍鋒和崔浩天回下崗村的時候,童卉非要跟著送一程不可。崔浩天也識趣,大步走在前麵,任由周劍鋒和童卉在後麵溜達。
童卉和周劍鋒並肩走在路上,童卉低著頭,不時偷看周劍鋒,越看越覺得他英武瀟灑,想說點親密的話,又不知該怎麼開口,於是就拿章沛然的事挑話頭說:
“師兄,今天的事情多虧了你。”
周劍峰客氣地說:“別這麼說,你們幾個都是我帶出來的,有個什麼閃失,我也是有責任的。不過你也夠厲害的,敢搶通訊員的馬。”
童卉趁機嬌嗔地靠在周劍峰臂膀上說:“你快別說了,都丟死人了,我根本架不住那匹馬,結果從馬上掉下來摔得半死,多虧遇到了王大姐。”
周劍峰被她這麼一靠,有些窘,急忙四下看了看說:“小卉,別這樣。”
童卉說:“我才不管呢。周師兄,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是個大英雄,現在終於能和你在一起了,我心裏說不出的高興,我要一輩子跟著你。”
鐵打的漢子也難消美人恩,周劍鋒見四周無人,壯著膽子伸手摟過童卉說:
“小卉,其實我心裏也很高興,我是怕影響不好,古人雲: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現在……”
童卉就勢依偎到周劍峰的懷抱裏說:“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就是喜歡和你在一起。”
這時一名騎兵通訊員策馬從路上跑過,周劍鋒趕緊把童卉鬆開了。
章沛然眼睜睜看著童卉緊踉著周劍鋒出了村,心裏挺不好受,正坐在村子口發愣,媚妞拿著個油紙包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了,笑著說:“兄弟呀,我上回來給你送幾個山梨才聽說讓崔浩天那個王八蛋給當成日本特務啦,也不讓我見你。現在好了,你瞧瞧,姐姐給你帶了啥?“說著那手裏的紙包塞到了章沛然的手裏。
章沛然打開一看,是一隻熟雞,覺得挺過意不去,就說:“這……合適嗎?”
媚妞笑道:“瞧你,還害臊呢,跟姐姐犯不著客氣,想吃什麼就跟姐姐我說,誰讓咱們姐弟倆投緣呢。別愣著了,快趁熱吃吧,還等著姐姐喂你?”
章沛然也笑了起來說:“謝謝姐姐。”三下五除二的打開紙包,撕下一條雞腿啃了起來。邊吃邊說:“真香……”
媚妞看著他吃得滿嘴流油,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可她饞的卻不是雞。不過她饞也沒用,又過了不到兩天,章沛然這批人就通過了審查分到各個連隊去了。
章沛然和童卉等人都分到了下崗村的偵察連。
章沛然到了偵察連後,第一天集合就又出了一個大笑話。
他們到下崗村安頓下後,章沛然實在不習慣四五個大男人睡一張床,就找了點磚頭木板一類的東西,自己在牆角搭了一張單人床,隻可惜他人雖然聰明,但動手能力實在太差,還是幾個同學幫忙,總算是將就著弄成了。這下他算是睡舒服了,可好像才睡下沒多久,就有人搖晃他,睜眼一看居然是童卉,他心中一喜,但隨即又板著臉說:“你不是找你的周師兄去了嗎?到我這裏做什麼。”
童卉含羞道:“沛然,其實我覺得還是你對我最好,你為我連天津的花花世界都不待了,又差點被當成日本特務丟了性命,放眼天下也沒有誰比你對我更好了。”
一席話說的章沛然美滋滋的,但還是繃著麵子說:“既然我對你這麼好,你也總得有點表示嘛。”
童卉嫣然一笑,伸過臉來用她冰冷的小鼻子尖兒在章沛然的臉上輕輕碰了一下。章沛然已然美的快飛到天上去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讓他跌破眼鏡,童卉緊接著又伸出丁香小舌,在他嘴角舔了一下!這還得了?章沛然興奮地大喊了一聲:“童卉我愛你!”說著就是一抱,這下抱的好,抱住了一個毛茸茸東西。
“怎麼童卉脖子上還長頭發?”章沛然正納悶兒呢,一陣集合的哨子聲把他震個機靈,這才猛然睜開眼,原來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美夢……不過也不全是夢,他居然摟著一條大黃狗的脖子,那大黃狗呲著牙,又朝他臉上舔來。
“媽呀!”章沛然翻身躍起,衣服都來不及穿,蹭的一下就竄出了宿舍,那黃狗和他還真有緣,居然顛兒顛兒地跟了出去,還汪汪直叫,好像是在說:“喂!你等等我呀。”
宿舍的其他人哄堂大笑著,也跟著跑到外麵集合去了,此時章沛然和大黃狗早已不見蹤影。
集合完畢,童卉、劉敏、高誌國等新兵們排列整齊,雖然還沒穿軍裝,但也都顯得精神抖擻,神采飛揚。
童卉站在隊列裏左右一看,沒看見章沛然,就小聲地問劉敏:“章沛然呢?”
劉敏說:“問問誌國,他們一個宿舍。”
高誌國壞笑著壓低聲音說:“被狗給嚇跑了……”
這時老班長刁忠發開始點名,其他人都沒問題,可到了章沛然這兒自然是沒人答應,他連喊了三四遍,也沒人答應。就問:“章沛然到哪兒去了?”
高誌國回答說:“報告班長,章沛然……他跑了……。”
刁忠發詫異道:“跑了?什麼時候跑的?為啥跑?”
高誌國等人七嘴八舌地說:“就在剛才集合前,被一隻狗嚇跑了。”眾人哄笑。
童卉沒笑,她覺得丟臉。
這時,馬團長、王亞茹、崔浩天和周劍鋒從一側走來。童卉看到周劍峰立刻眼睛一亮,下意識的挺起了胸膛。
刁忠發急忙上前敬禮:“報告團長,新兵班集合完畢,請首長講話。”
馬團長走上幾步,清了清嗓子說:“同誌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正式成為一名八路軍戰士了。我們的隊伍,是人民的隊伍,前身是工農紅軍,現在叫八路軍,全稱是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我們的任務是,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領導下,團結一心,英勇奮戰,打垮日本鬼子在冀中的武裝,進而消滅全國的日偽軍!”
大家群情振奮,熱烈鼓掌。
馬團長說:“下麵由你們的連長周劍鋒同誌講話。”
周劍鋒上前一步,標準的敬禮。劉敏小聲地說:“真帥。”童卉也越發看的癡了。隻聽見周劍鋒聲音洪亮地說道:“同誌們,我們偵察連一直就是獨立團的英雄連隊,我希望你們也都成為英雄。所以,我和偵察班的刁班長會嚴格的訓練你們,使你們成為一名真正的八路軍戰士,你們有沒有信心?”
眾人回答:“有!”童卉更是異常用力,眼神中流露出十分的驚喜。
本來這是挺嚴肅的場麵,卻馬上就被章沛然攪了個亂七八糟。他趿拉著鞋,隻穿著內衣褲,狼狽不堪,被大黃狗追著從遠處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喊:“救命啊!誰來幫幫我呀!”
眾人又哄堂大笑起來。一個東北小夥提醒道:“沛然,狗怕石頭,你撿石頭砍它呀。”
章沛然一聽有道理啊,四下找石頭,可這平整的操場哪裏來的石頭?情急之下脫下一隻鞋向黃狗砍去說:“我讓你嚐嚐這個!”誰知這大黃狗靈活異常,以為那是他的賞賜,一口叼了鞋跑了。章沛然一看急了,往隊列裏一撇,恰好又看見童卉那看不起的眼神,立刻強打精神,對著大黃狗喊道:“站住!你還我鞋。”邊喊邊向黃狗一蹦一跳的追去。
崔浩天臉色鐵青說:“亂七八糟什麼樣子!”
馬團長倒是滿不在乎地對周劍鋒說:“喲,你的新戰士不錯嘛,都會反擊了。”
眾人隨之大笑,周劍鋒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章沛然追著大黃狗直到村外,那大黃狗很通人性,心想開始我追你,後來你追我,現在又該我追你了吧?掉頭扔甩了鞋,又回頭撲過來,章沛然一看“我的媽呀,又來了。”不敢戀戰,轉身又跑,這一跑就跑了一個慌不擇路,也不知道跑到哪條道上去了。
章沛然正跑的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前頭路邊忽然跳出一個穿八路軍製服的人來,衝著他大喊:“站住,站住,危險!”
可章沛然被追的慌,哪裏停得住?隻聽“轟”的一聲,章沛然腳下騰起一股子黑煙,他騰雲駕霧一般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摔在地上不動了。
原來這幾位是爆破組的胖頭、阿新等人。他們正在村外實驗新的地雷配方,見炸了人,忙趕上前,胖頭伸手探探章沛然的鼻息說:“還有氣兒。”他猛掐章沛然的人中。
章沛然慢慢地睜開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懷疑地問:“我還活著嗎?”
大家看著他臉上黑一道子白一道子的樣子,禁不住哈哈大笑。
阿新蹬了他一腳說:“小子哎,記住了,以後別瞎跑,今天幸虧是咱們的土造地雷還沒研究成功,要不然,你早就沒命了。看你的樣子,你是新來的吧?”
章沛然說:“你管我是誰,你們是哪部分的?”
阿新說:“我們是偵察連爆破組的?”
章沛然吃驚地說:“地雷,我剛才是被地雷炸了?”
胖頭從土坑旁邊揀了幾塊炸飛的碎鐵片又扔回坑裏,鬱悶地說:“他奶奶的,還是不行,我看還是火藥的問題,出來就是一股黑煙,根本傷不了人。“說著看了看章沛然的臉:“頂多就這樣熏人一臉黑。
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章沛然沒笑,他嗅了一嗅鼻子問:“你們這用的是土硝吧?而且硫磺的味道也太濃了。”
胖頭一愣說:“你小子還懂這個?”
章沛然得意地說:“我可是化學專家,你們這個啊,做鞭炮還行,做炸藥就不行啦。”
胖頭高興地問:“小子,你有什麼辦法嗎?”
章沛然說:“沒辦法。如果沒有專業設備,土硝的提純上不去,神仙來了也沒用。”說著起身活動了一下,覺得沒大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可他嘴上說是幫不了,畢竟是個愛動腦子的,一路上就在琢磨著這個問題,想著想著忽然看見迎麵走來的房東郭大爺,頓時靈光一現,問道:“大爺,您家有巴豆嗎?”
郭大爺回答:“還有點,你要那個幹什麼?”
章沛然支吾著說:“我、我有用…。”
郭大爺說:“那我就給你拿去。”
章沛然緊接著問:“哎,大爺,您家有狼毒和砒霜嗎?”
郭大爺一聽嚇著了:“啊?……你要這些幹什麼呀,小夥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章沛然說:“不是傻事,是正經事兒。”
郭大爺心想這毒藥能幹什麼正經事兒?就說:“有用也沒有啦,小夥子,這些東西我家還真的沒有。”又說,“小夥子,我聽說你之前受了點委屈,現在每天都要訓練,吃得也不好,有時候還會挨批評,但是孩子啊,你還小,千萬不能想不開啊。這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章沛然完全沒聽出郭大爺話裏的話,繼續心不在焉自言自語:“都沒有,這可怎麼辦呢。”說著轉身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郭大爺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說:“這孩子太嬌嫩了……城裏的娃娃啊……”一邊搖頭,一邊拿起農具走出門去。
可郭大爺剛出院子門,章沛然躡手躡腳又從房間出來,看著郭大爺走遠,悄悄地溜進郭大爺的房間。
郭大爺是村裏的獸醫,他說家裏沒藥,誰信呐。果然,章沛然在屋裏摸摸這,摸摸那,還真讓他給找著了。他把這些東西迅速裝進自己的口袋,轉身趕緊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