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茹才進群工科,就看見崔浩天正拍著桌子對兩名戰士發脾氣呢:“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任何新來的人都不允許走出這個院子,你們不知道嗎?”
兩名戰士一臉恐慌,不敢說話。
崔浩天又說:“還不快去把她給我找回來。”
這時王亞茹一腳跨進來,對崔浩天說:“不用找了,崔科長,人我給你們送回來了,聽說你又抓了個日本特務?”
崔浩天揮手讓戰士出去後,才請王亞茹坐下,和她交換了情況。聽了崔浩天的介紹,王亞茹疑惑地問:“我聽劍鋒說這幾個孩子都是和他在天津出生入死的執行過任務,都是有功之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崔浩天回答:“王大姐,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章沛然刺殺馬團長是我親眼所見。”
王亞茹說:“小崔,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建議這件事情你再了解一下,這些孩子都是滿懷抗日的熱情來投奔我們八路軍的,我們可千萬不能挫傷了他們的積極性,更不能冤枉了他們。”
崔浩天不悅地說:“王大姐,你不會懷疑我的階級立場有問題吧?那個章沛然本身就是一個大資本家的公子哥,他來投奔根據地,動機本來就值得懷疑。”
王亞茹說:“小崔,咱們肅反不能擴大化,章沛然是不是日本特務和他的出身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你看這樣好不好,等劍鋒回來,你聽聽劍鋒的意見。”
崔浩天的臉沉了下來說:“王大姐,這裏是群工科,不是你們偵察連,而且對於章沛然的處理意見我也報告了馬團長。”
王業茹見話說到這份兒上,基本也就堵死了,隻得起身告辭,匆匆地趕到獨立團團部,偏巧馬團長又外出未歸,她一時失了章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其實王亞茹在找馬團長,結果馬團長卻到了群工科。他們不知在哪條岔道上錯過了。
崔浩天正坐在辦公桌閉目養神,張幹事進來說:“報告,馬團長來了。”崔浩天一驚,趕忙站起來向外走去。
馬團長已經翩然從外麵走了進來說:“小崔,我剛看完你報給我的材料,不錯,你們的動作很快嘛。”
崔浩天有些忐忑說:“團長,您來的正好!刺殺您的凶手一直關押著,我正等著您的命令呢。”
馬團長憤憤地說:“對於這些潛入根據地的日本特務和偽滿漢奸,我們堅決不能手軟,他們威脅的不僅僅是我們八路軍將領的個人安危,更可惡的是他們破壞了我們根據地整體的抗日形勢。殺人償命,我同意你們群工科的意見,如果證據確鑿,立刻槍斃。”
崔浩天興奮的一個立正回答:“是!”
馬團長感慨地說:“我答應過小江一定給他報仇,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查處了凶手,這樣我們也就可以告慰小江的在天之靈了。”
張幹事在一旁說:“報告團長,我們科長已經為這個案件兩天沒有合眼了。”
馬團長欣賞地拍了拍崔浩天的肩膀說:“好樣的,群工科就需要拿出你這種連續作戰的精神,盡快清除我們根據地內部的敵特分子。”
崔浩天得了表揚,很滿足地說:“是。”然後說:“馬團長我把情況更詳細地給你彙報一下。”
馬團長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崔浩天激動地說:“所有的材料都證明,這個凶手來根據地之前就和日本人有勾結,來到根據地的當天就與大地主馬伯樂的小老婆以姐弟相稱。”
馬團長聽到這皺起眉頭說:“哎,這可不是什麼罪名,那個馬伯樂的小老婆不是早就被馬伯樂拋棄,嫁給了本地的一個老農民為妻了嘛。所以你們辦案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和老百姓的關係,千萬不要擴大對立麵。”
崔浩天趕緊說:“是,我們今後一定注意。”
馬團長說:“你接著說吧。”
崔浩天說:“是。在刺殺您之前,張幹事親眼所見他在群工科外與日本特務接頭,刺殺發生後,他用日語和同夥交談,還拿著手槍掩護同夥逃走,那把槍就是打死警衛員的那把!”
馬團長眉頭緊鎖說:“這麼一個壞分子是怎麼混進學生隊伍的?”
崔浩天說:“大多數進步學生是值得信任的,隻是他們年齡偏小,又沒有鬥爭經驗,所以才被狡猾的特務鑽了空子,打入內部。”
馬團長憤怒地把手中的文件甩在桌子上:“卑鄙,這些狡猾的日本特務竟然利用一了我們抗日學生的單純和熱情,看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就按你們的意見辦吧。”說完忿忿地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馬團長走出,崔浩天如釋重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有些疲憊地對張幹事說:“張幹事,準備一下,今天午夜執行槍決。”
張幹事回答:“是。”
禁閉室裏的章沛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決定,在禁閉室睡了兩天的他一身狼藉,不斷地抓著身上被臭蟲咬得紅腫的包。這時禁閉室的門打開了,有衛兵送飯進來,有菜有肉還有一個大饅頭。衛兵把飯菜遞給章沛然,並話裏有話地說:
“多吃點,路上別餓著……”
章沛然沒聽出話茬子來,接過饅頭,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說:“謝謝啊,等我出去還你五個。”
衛兵同情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章沛然說:“大哥,你能幫我叫一下童卉嗎?我想和她說幾句話,方便的話再幫我喊一下周劍鋒。”
警衛搖頭說:“你還是好好吃你的饅頭吧。”
章沛然一邊吃一邊說:“真是的,關鍵時候個個都看不見人。”
童卉雖然被奔馬摔了一下,好在她身子骨結實,隻受了點擦傷,休息了一陣子就好了,她放不下章沛然的事,擔心地說:“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理章沛然?”
劉敏不以為然地說:“我們都是一起來的,總不能拉出去槍斃吧?童卉,你別想太多了。”
高誌國說:“那可不一定,也不看看是什麼事兒,日本特務,刺殺八路軍高級幹部,乖乖!”猛然看見童卉眼神又不對了,忙往回找補說:“其實咱們也比章沛然好不到哪去,天天接受審查,他還不用再接受審查了呢。”
劉敏說:“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崔科長的態度有點不對呢,上次他說要等馬團長的意見,可今天馬團長也來過了,他們就應該做出決定了,可是他為什麼沒說呢?”
高誌國說:“行了,別瞎琢磨了,回去睡覺吧。”
童卉說:“不行,章沛然是因為我才來到根據地的,我必須幫他,明天咱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周師兄,現在也隻有師兄能幫幫沛然了。”
劉敏立馬應和說:“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周劍鋒可不知道這兩天自己被人罵了無數回,也被人盼了無數回。他帶著刁忠發那一班人在周村一帶盤查可疑人等,發現有一夥人分成三路,兩個往東,兩個往西,還有一個進了小王村。周劍鋒身為偵察連長,對這一帶十分熟悉,知道小王村是個葫蘆底,隻有一條出村的路,就算計那兩路人一定還會回來找大王村裏的那個家夥。於是周劍鋒決定守株待兔。這一守就守了大半夜,偵察兵大眼有點等不及了,說:“都半夜了,那幾個家夥肯定不會回來了,要不然咱們先進村把裏麵的那個家夥抓起來得了。”
周劍峰說道:“再等等,怕萬一打草驚蛇,抓一個跑四個咱們劃不來。”正說著話,卻見一個人影從遠處向著村口跑去。
周劍峰一見就讓刁忠發帶著大眼和胖頭跟著這個家夥,一旦他和村裏的家夥碰頭,就動手抓人。老刁應了一聲,帶人去了。
刁忠發跟著那個人,那人跑到村子的一家沒人住的破舊的房子前輕輕地敲了三下門,門悄聲開了,黑影閃身而入。
刁忠發帶人悄悄來到門前,聽到裏麵有人嘰裏咕嚕的用日語說話,覺得時機已到,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大喊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這兩人果然是特務,訓練有素,身手敏捷,身形一晃,一左一右試圖夾擊刁忠發,隻可惜他們算是找錯人了,老刁一身橫練功夫,隻是避開了他們的匕首,對他們的拳腳毫不在意,一交手反倒被他打癱倒一個,另一個也無路可退,被隨後衝進來的大眼和胖頭製服。
刁忠發心滿意足,得意洋洋地押著這兩個特務去與周劍鋒會合。
周劍峰見抓了兩個特務,也十分高興,讓刁忠發把人押過來就地審問,可這兩名日本特務,假裝聽不懂中文,裝傻充愣。
周劍峰加重語氣嚴厲地說道:“別裝了,我知道你們聽得懂中文。我們八路軍的政策是坦白從寬,你們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聽明白沒有?”
兩人還是硬撐。
刁忠發說:“連長,交給我吧。”
周劍鋒點點頭,把頭扭向一邊。
刁忠發拔出手槍,頂住其中一個特務的頭說:“我就問一遍,你們的同夥在哪兒,你們來根據地有什麼目的?”他說的很慢,槍口不斷地在兩個特務腦門兒上晃來晃去,同時他鷹一般銳利的眼睛觀察著兩個人的神色。果然,他發現其中一個特務較為膽小,而且是另一個特務的下級,害怕的時候總是看另一個特務,頓時心裏有了底,對著大眼使了一個眼色,大眼立即會意,拔出刺刀,上前一刀就從那個膽大特務的後腰紮了進去,那個特務痛的連喊都喊不出來,隻是痛苦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麵孔極度扭曲著慢慢倒下。
另一個特務渾身顫抖著,見大眼又朝他走來,一下癱軟在地說:“請不要殺我,拜托了……”
大眼笑道:“原來你們也怕死啊。”
訊問了俘虜後,周劍鋒發現事態嚴重,日本特務此行的目標不單單是刺探情報,而是伺機刺殺八路軍的高級幹部。於是就對刁忠發說:“把那小子埋了吧,以後還是要注意落實戰俘政策。”
刁忠發嘿嘿一笑說:“知道啦。”
周劍鋒派戰士把活著的特務押回偵察連駐地,自己帶著剩下的人直奔大王莊。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和一輛運送幹草的馬車迎頭碰上,押車的是三個八路軍戰士,可周劍鋒覺得有些可疑,清晨露氣大,並不適合運幹草。於是他們攔下馬車問:“你們是哪部分的?”
車上一個戰士回答:“後勤部的,你們哪部分的?”
周劍鋒回答:“我是獨立團偵察連的,你們崔部長最近還好嗎。”
戰士回答:“好啊,好啊。”
周劍鋒冷笑:“後勤部根本沒有崔部長。”
那個戰士臉色大變,伸手就去拿槍,周劍鋒一伸手,一下就把他拽趴在地上。
另兩個特務見已經敗露也紛紛試圖提槍抵抗,卻被刁忠發一槍先幹掉一個,另一個也被其他戰士製服。
周劍鋒此行大獲全勝,活捉了三個,幹掉兩個,還從草垛裏救出了兩個被日本特務襲擊的後勤部戰士。回到下崗村駐地,王亞茹高興地迎上去說:“我算計著你們今晚就能回來,怎麼樣?情況如何?”
周劍峰說:“抓了三個,幹掉兩個,這次算是逮著大魚了,他們其中一個前天還來過咱們駐地企圖刺殺馬團長呢。”
王亞茹拍手說:“太好了。我說嘛,你帶來的那個天津學生怎麼會刺殺馬團長呢?”
周劍峰一聽一愣趕緊問:“大姐,你說什麼?”
王亞茹陳述道:“你在外麵不知道,刺殺馬團長的事情發生以後,整個獨立團都炸了鍋了,大家都指責群工科的肅反工作沒做好,崔浩天著急破案,也不知道怎麼著,就懷疑上和你一起來的那個章沛然了。”
周劍峰凝眉:“怎麼可能呢?那小子聽到槍聲都能尿褲子,而且……”他是有話不好說出來。章沛然是因為殺了阪並一郎不得已才來根據地的,阪井一郎是什麼人?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化學武器專家,馬團長雖然是八路軍的高級幹部,可身份地位和阪井一郎相差懸殊,章沛然總不至於為了刺殺一個團長反而要先弄死一個化學武器專家來騙取信任吧,明顯是丟西瓜撿芝麻的事嘛。
王亞茹說:“我說也是,可小崔已經把章沛然給關了起來了,給童卉那個孩子急得,愣是搶了一匹馬,要來找你,結果從馬上給摔下來了……”
周劍峰緊張地問:“那現在呢?”
王亞茹說:“童卉摔得倒不是很要緊,可章沛然可能還被他們關著呢。我去找過馬團長,可團長沒在,唉……現在要是定案了就麻煩了……”
周劍峰知道要出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找馬團長,先把章沛然放出來。”
王亞茹說:“這都幾點了?明天一早再說吧。”
周劍峰說:“不行,那個章沛然本來脆弱,小崔又是個急性子,到明天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呢。”一邊說,人已經出了門。
周劍鋒首先舍近求遠去團部找馬團長,因為崔浩天雖說隻是個群工科長,也不過是個正連職,可他是120師調派的幹部,資格很老的,除非萬不得已,周劍鋒可不願和他有什麼正麵衝突。可趕到團部,站崗的戰士說團長已經睡了,死活不讓他進去。周劍鋒沒轍,隻得又硬著頭皮去群工科,這一來一去的一耽誤,差點就送了章沛然的命,因為當周劍峰趕到的時候,崔浩天已經開始集合行刑班了,前後相差不過就是幾分鍾的事兒。
章沛然聽說自己被判了死刑之後,先是大哭大鬧了一陣,除了童卉,幾乎把所有人都罵了一個遍,尤其是周劍鋒,現在總算是鬧夠了,正對著幾張白紙流淚,心中雖有萬語千言,卻落不到紙上一個字。
就在他心煩意亂,害怕的要命的時候,禁閉室的門突然咣當一聲被人打開。章沛然“媽呀”一聲一下就跳到床上,縮到牆角,手抱了頭大聲哭喊起來:“你們別進來!我不想死……我不是日本特務……救命啊!”
一個衛兵說:“章沛然,你出來吧!”
章沛然哪敢兒出去?連看都不敢看,繼續抱著腦袋狂喊:“我不出來,你們不能槍斃我,我不是日本特務……”。
這時又有人對他說:“沛然,沒事了,你被釋放了。”
章沛然根本不信,繼續大喊:“騙人,騙人,我不信。”突然覺得這聲音很熟,這不是童卉的聲音嗎?才悄悄從指頭縫裏偷看了一眼,確認是童卉後,他就像撈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大喊:“童卉……童卉,你怎麼才來?”說著一把抱住童卉失聲痛哭道:“童卉,你可來了,我……我差點讓他們給槍斃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呼喊你的名字,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救我。”
童卉畢竟是女孩子,心還是軟的,她拍著章沛然安慰說:“沒事了,現在沒事了。”可隨即又意識到章沛然還死抱著自己不放,心裏一慌,急忙看了一眼周劍峰的表情,一邊掙紮一邊尷尬地說:“沛然,你先放開……”
章沛然孩子般死死地抱著童卉不放,鼻涕眼淚蹭了童卉一身,童卉覺得他太沒男子氣了,一把推開他說:“章沛然,你哭什麼呀?有什麼話不能起來說呀?”
章沛然見童卉凶巴巴的對他,有些不解地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童卉說:
“可他們要槍斃我呀。”
童卉見他那可憐樣,隻得又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你真的沒事了,刺殺馬團長的特務已經被周師兄抓住了。”
章沛然眨巴著眼睛,還有些不能適應這麼強大的落差。
周劍峰也笑著走過來說:“沛然,你受委屈了,是他們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