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皇帝早朝生妄症 美貴妃銜恨說孌童(3 / 3)

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 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 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

“好了好了。”陳皇後放下書,一把摟過朱翊鈞,稱讚說:“這麼深的學問書兒,你都背得滾瓜爛熟的,長大了怕不要當個狀元郎。”

“不,母後,狀元郎由我來點,我想叫誰當,誰就當!”

朱翊鈞說這話時,眼睛睜得大大的,雖然是個孩子,但露出一副天璜貴胄的氣派。

陳皇後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自嘲地笑道:“哎呀,看我糊塗得,我的兒是當今太子,將來要當萬歲爺的。狀元郎學問再好,也隻是你手下一個辦事兒的,是不是,鈞兒?”

朱翊鈞點點頭。

“太子爺,早安!”

忽地門外一聲喊,尋聲望去,隻見陳皇後跟前的一名近侍提著個鳥籠子站在門口,方才的話,並不是近侍說的,而是籠子裏那隻羽毛純白的鸚鵡叫出來的。

這名近侍也隻有十五六歲年紀,叫孫海。專管這隻鳥籠子。朱翊鈞很喜歡這隻會說話的鸚鵡,每次來,都要逗逗它。

“大丫環。”

朱翊鈞歡快地喊著白鸚鵡的名兒,追了上去。陳皇後也很喜歡這隻鳥,說它像貼身丫環一樣可以逗樂兒,解悶子。故給它取了這麼個酸不溜秋的名兒。

朱翊鈞把嫩蔥兒一樣的手指頭塞進鳥籠,戳著白鸚鵡的腦袋,鸚鵡也不啄他,隻是撲愣著翅膀躲閃。

陳皇後說:“孫海,帶太子爺到花房去,逗逗鳥兒。”

“是。”

孫海答應,帶著朱翊鈞離開了煖閣。

細心的陳皇後早已覺察到,李貴妃今兒早上像是有心思,因此便支走小太子,好給兩人留個說話的機會。

聽得小太子的皮靴聲“橐橐橐”地走遠了,李貴妃開口說:“皇後,看你的氣色,這些時一天比一天好。”

“我自家也感覺好些,以前總是空落落的,打不起精神來,現在這腿兒,胳膊肘兒也不酸軟了。”陳皇後說著,晃了晃身子,表示自己的身子骨硬朗了許多,接著說:“身子在於調養,春節後,換了個太醫的藥,吃了一個多月,明顯地見效。”

“可是,皇上的病,怎麼就這麼難得好。”李貴妃臉上掛著的笑容消失了,換了個愁容滿麵。

陳皇後瞟了李貴妃一眼,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定有不少隱情,於是問道:“你是說,皇上手上的瘡?”

李貴妃點點頭,說道:“春節時,隻是手腕上長了一顆,起先隻有豌豆那大,幾天後,就銅錢那大一顆了,而且還流水,黃黃的,流到那裏,瘡就長到那裏。過元宵節看鼇山燈那會兒,這手上的瘡,就長了十幾顆,起先還隻是右手有,後來左手也長了。現在,屁股上也長了兩顆。”

陳皇後明白李貴妃的愁容是為這檔子事兒,於是寬慰說:“昨兒個我還問了太醫,他說皇上的瘡已經結痂了。”

“那是讓人看得見的地方,”李貴妃說,“胳肢窩裏的,屁股上的,還在流水啊!”

陳皇後因為身體不好,已有好幾年不曾侍寢。聽李貴妃說到皇上這些隱私地方,心中難免生起醋意,但一閃即過,隨即關心地說:“你可得當心,聽說這種瘡叫楊梅瘡,同房會傳染的。”

李貴妃歎一口氣說:“多謝皇後關心,妾身正為這件事擔心不盡,昨晚,皇上讓我過去,我推說在經期,身子不便,就沒有去。”

“這樣皇上豈不傷心?”

“是啊,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呢?”李貴妃說著流起了眼淚。

陳皇後也蹙起眉頭,半是憂慮,半是憤慨地說:“妹子,你我都知道,皇上一天都離不得女人,還巴不得每天都吃新鮮的。宮中嬪妃彩女數百個,像你這樣能夠長期討皇上喜歡的,卻沒有第二個。這時候他招你,除了陪他作樂,他還想說說體己話。你這樣不能滿足他,孟衝這幫混蛋就又有可趁之機了。”

“你是說,皇上還可能去簾子胡同?”

“什麼?簾子胡同?”陳皇後仿佛被大黃蜂螫了一口,渾身一抖索,緊張地問,“你怎麼提到這個齷齪地方?”

李貴妃從袖子中掏出絲帕搵了搵眼角的淚花,不禁恨恨地說:“昨日馮公公過我那裏,對我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

“去年臘月間一天夜裏,萬歲爺讓孟衝領著,喬裝打扮,偷偷摸摸出了一趟紫禁城。”

“啊?去哪兒?”

“簾子胡同。”

陳皇後倒抽一口冷氣。早在裕王府的時候,有一次,朱載垕在枕邊提到北京城中的簾子胡同是男人們快樂銷魂的地方,於是她就起心打聽。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原來這簾子胡同裏住著的盡是些從全國各地物色來的眉目清秀的小孌童,專供閑得無聊的王公貴戚、達官貴人房中秘玩。

“孟衝這個混蛋,勾引皇上去這種髒地方。”陳皇後不由得恨恨地罵起來。

孟衝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宮內太監稱為內宦,機構龐大,共有十二監、四司、八局等二十四衙門,打頭兒擺在第一的就是司禮監。而掌印太監又是司禮監第一號頭兒,因此也是太監的大總管,地位顯赫,素有“內相”之稱。隆慶皇帝登基時,掌印太監是陳洪。陳洪因辦事不力被撤了,接任他的便是孟衝。

“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朝中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該如何看待皇上?”李貴妃一腔怒氣,強忍著不便發作。

這時宮女送上兩小碗滾燙的參湯來,陳皇後取一杯呷了一口,徐徐說道:“做出這等下流事來,不知是皇上自己糊塗呢,還是受了孟衝唆使。”

李貴妃怒氣攻心,嫌參湯太熱,吩咐侍女另沏一杯花茶。接著回應陳皇後的話說:“孟衝畢竟是個無根的男人,也不知道孌童究竟有何滋味,這肯定是皇上的心思。這些年來,皇上什麼樣的女人都玩過了,心中難免就打孌童的主意。”

陳皇後不解地問:“孌童究竟有什麼好玩的,妹子你清楚嗎?”

李貴妃臉一紅,忸怩了一陣子,不情願地回答:“聽人說,孌童做的是穀道生意。”

“穀道,什麼叫穀道?”陳皇後仍不明就裏。

“穀道就是肛門。”

陳皇後頓時一陣惡心:“這種地方,也能叫皇上快活?”

李貴妃道:“皇上畢竟也是男人啊,男人的事情,我們做女人的哪能全都體會。”

陳皇後緊盯著李貴妃,一臉納悶的神色,喃喃私語道:“看你這個貴妃,大凡做女人的一切本錢你都有了。可是皇上為何不和你親熱,而去找什麼孌童呢?果真男人的穀道勝過女人?”

幾句話臊得李貴妃臉色通紅,趕緊叉開話頭說:“話又說回來,孟衝如果是個正派人,皇上也去不了簾子胡同。”

“我早就看出孟衝不是好東西,”陳皇後繼續罵道,“偏偏皇上看中他。”

“皇上?皇上還不是聽了那個高胡子的。”李貴妃銀牙一咬,潑辣勁也就上了粉臉紅腮,“皇上一登基,高胡子就推薦陳洪,陳洪呆頭呆腦的,什麼事都料理不好。皇上不高興,高胡子又推薦了孟衝,這人表麵上看憨頭憨腦,其實一肚子壞水,流到哪裏哪裏出禍事。這不,把萬歲爺勾進了簾子胡同,惹出這個髒病來。”

“啊,你說萬歲爺的瘡,是在簾子胡同惹回來的?”陳皇後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在那兒又在哪兒呢?你,我,宮中這麼多的嬪妃貴人,哪個身上長了這種瘡?”

陳皇後點點頭,又說:“聽說楊梅瘡是男女房事時相傳,隻是不知孌童的穀道裏,是不是也帶這種邪毒。”

說到這裏,李貴妃的腦海裏立刻浮出一個高鼻凹眼的韃靼美女,頓時把銀牙一咬,恨恨地說:“要不,就是那個奴兒花花傳的!”

一聽這個名字,陳皇後渾身一激淩,說:“這個騷狐狸,幸虧死了。“

“就因為她死了,皇上才不開心,跑到簾子胡同尋歡作樂。”

“這倒也是。”陳皇後歎了一口氣,“虧得馮公公打探出來,不然我們還蒙在鼓裏。”

“唉,想到皇上的病,這般沒來由,我就急得睡不著覺,昨夜裏,我又眼睜睜挨到天亮。”

說著,李貴妃眼圈兒又紅了。陳皇後心裏也像塞了塊石頭。正在兩人唉聲歎氣之時,乾清宮裏的一個管事牌子飛快跑來稟告說:“啟稟皇後和貴妃,皇上又犯病了。請你們即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