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兩年還好,張國昌原先工作的茶廠收了大部分的原葉,也算是不愁銷路,勉強維持著,可隨後的幾年不是大暴雨,就是山洪。這看老天爺臉色吃飯的行當,真是沒辦法活。
化肥在不斷的漲價,村裏的人看著張家承包茶園賺了錢提高了工資要求,外麵茶廠的因為自己的銷路也犯愁,減少了采購,最後索性中止了購買合同。
一年一年的這麼下來,張家原有的那點家底總算是給拖垮了。
當時張新葉並不在家,他遠在千裏之外的某部隊當大頭兵。
等他回來時,家裏的境況已經大不如以前,雖不是揭不開鍋的境地,但沒還完的債可是一個月一個月的在打著滾的飆升,全家都蠟黃著一張臉,連成績好的妹妹也打起退學的主意。
冷的是風,窮的是債,老張家的人就不是債多不壓身,虱子多了不怕癢的貨,一個個心裏犯愁。
離家參軍時,張國昌也不過四十多歲,意氣風發正當壯年。不過三五年的時光,再見已是雙鬢發白,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就像幹涸了的河底一般,裸露著焦慮。
張新葉回家後二話不說將部隊發的錢,還有出任務賺的那點玩命錢拿出來,還了大部分債,咬著牙讓準備輟學的妹妹繼續念書。
人常說靠山吃山,深山裏的林子也沒人敢承包,誰進去挖到的東西都歸自己所有。再說經曆過張家茶園的事,誰還敢拿錢出來承包山林啊。
隻要肯動手,老天爺是餓不死人的。張新葉就是這樣的人,往高冷的方麵歸納他是樂觀開朗不計較,往低俗了去就是沒心沒肺粗神經。
如今家裏的日子也不像剛回來時那麼艱難,家裏慢慢也快要還完債,張新葉便開始琢磨著,這樣下去不行,他得掙錢,不為他,就光為小麻團,他也要多掙點。
他這輩子也許大概肯定就這麼過了,找不找的到媳婦他真沒把握,一個三十歲帶著孩子的男人,就算家裏窮也不是絕對找不到,要求放低點,條件放寬點錢多存點,找不到年輕貌美的黃花閨女,失婚離異的老嫂子也不見得沒有。
問題是他連女人的活都包了,找媳婦幹嘛去?不是浪費資源嗎?世上多少沒有子嗣的男同誌們還在尋覓著,他張新葉根本不想去給別人添堵。
琢磨夠了,也休息夠了,張新葉把飄得不知有多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扛著半人高的竹筐沿小路回了茶場。
說是茶場也不過是個小農家院子,土磚圍起的院牆,一道鏽跡斑斑得鐵柵欄門,一兩間平房,大塊的平地上擺著條凳,上麵擱著竹篾片編的涼席,算是曬場。
張新葉彎著腰將新摘下來的茶青鋪滿一張涼席,又看了看旁邊幾張涼席上的茶葉曬的怎麼樣,溫度是不是過高。
雖說這事沒什麼技術含量,但到底是個體力活,他彎腰看了半天,又頂著大太陽,早上吃的兩碗炒飯早就消化完了,此時也頭暈眼花起來。
“爸爸……”柵欄那邊傳來稚嫩的童聲,標準的電視台播音員京片子。也不知這孩子是天生自帶普通話的嗓子還是怎麼著,半點本地方言也不會說。
那男孩子五六歲的模樣,生的可人,大大的黑眼睛比那山中的清泉還要清亮幾分。因挽著竹籃子走了一段山路,白嫩的臉頰上浮現兩朵小紅暈,抬頭看著張新葉時,小大人似得淡淡地點點頭:“爸爸,吃飯。”
張新葉嘴角抽抽,蛋都快要碎了,大步走過去,接過竹籃,揉了揉孩子細軟的頭發,“麻團,你怎麼又一個人上來了,奶奶呢?”他本想問今天怎麼不上學,話到嘴邊才想起來,今天是休息日。
“奶奶去舅爺爺家裏了。”麻團眼巴巴地看著張新葉的臉,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小鼻子吸了吸抖了抖濃密的眉毛,淡淡地瞥了一眼張新葉,自發地離開了點。
“奶奶說今天晚上山裏會下雨,大餅晚上烤茶葉的時候熱熱吃,晚上我們就住在這裏……”
麻團是個眉目清秀的孩子,還沒完全張開,五官的形狀倒是生得十分好看,那一雙劍眉,眉峰像畫出來的一般,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看著就招人愛。
張新葉每次聽到被人誇他家麻團,就特別自豪,兒子生的這麼帥這麼招人愛都是他的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