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詩者,言之韻律格式者。其興、觀、群、怨,發情緒,寓感察,昭心跡,納吐萬物,經緯天地。
書者,文字顯現與留存方式也。造字之初,天雨粟,鬼夜哭,文明大化,揖別鬼神,意識蹤跡,穿越於宇宙時空之中,綿綿於天地人倫之間。
畫者,尋常之事,一事一理,唯繪事一事承載,而萬理具哉。一畫催生,辟鴻蒙而宇宙在手,生機自此無限。
(二)
詩者,孤也,孤立於塵天之外,獨行在幽冥之中。向草木問道理,與岩土卜生死。自此,自然皆著我之色彩,宇宙遂有生命盎漾。詩者,濕也,尋詩荒野沾露,袖口皆濕,衣袂溢詩。
書者,抒也,如幽篁獨立,粹吸天地菁華,昂揚自出機杼;書者,跡化之書寫也。有我便俗,無我便雜。文字間架,書寫跡化,當令在有無之間。
畫者,靜也,不爭也,清靜以為天下正。畫者,境也,精神反觀之世界也。畫者,鏡也,顯照心靈之奧妙也。
(三)
詩者,分仙別聖,詩中聖哲,楷模者,模範也。詩之所以成為詩者,詩之可以以為習者,詩之能夠稱之為學也,皆因有詩聖之明確。詩中之有仙者,天縱其才,豪放不羈,汪洋恣肆,莫可楷模也。可照日月之不顯,傾江河之不倒,淩五嶽之青雲,跨長江之峻險。
書者,分別書聖神品能妙,魚躍龍門,虎臥鳳闕。萬歲枯藤,千裏陣雲。然而書聖之神妙在於,以一管毛錐,攬宇宙陰陽;提按轉策,畢天下能事。
畫者,其至高智能,若於逸品。卑鄙彩繪精研,笨拙規矩方圓。逸者,兔子奔跑狀,引申逃與脫。於是,清人李修易雲曰:佛者苦樊網之密,逃而為禪。仙者苦金丹之難,逃而為玄。儒者苦經傳之博,逃而為心學。畫者苦門戶之繁,逃而為逸品。餘每每遇其句,為之慨然擊節。
(四)
餘於詩,覺悟於少年。考掘心靈,洞悉自然,嚐在土牆開裂處凝神,亦在水漬淹走中暢想。每有蓄則待發,遇短句而捕獲。逮“不獲”之際,不知覺間竟有百首之餘。其中關懷冥想、沾露、自述、題畫、外遊等,其中尤以“外遊”為壯懷激烈,以冥想為靈性蕩溢。然所有心得不過在絕句而已,此不可以詩人為名故也。
餘於書,臨池於弱冠。初以顏體為宗,取其晚年拙澀厚樸,間架開張,如泰山之宗五嶽也。其實,顏體又通餘之情性,鄙薄奸佞油猾,時常自稱樂愚,自謂厚樸可祛少年之狡獪。之後演習鍾鼎碑隸,為求高古之像;參照懷素米芾,期待通神之變。然而立之後,餘書以筆畫倒置奇怪,章法錯落有致,鳴響於同好之間,一時又有索購者眾。今日收入其中,乃餘書餘自詩之書。興味當在詩書間求。餘拒斥為書家焉。
餘於畫,演習於幼年。初習西洋素描,速寫,為考學晉身故也。然餘在未升學之前,早已執著於畫論參詳,悟得中國之繪畫,乃是道德之糟粕,是修養之流緒。繪畫若得境界,須從理氣趣間求。餘之畫,以高古為尚,謀意味形式,求脫俗之氣息,取易象之變通。如此則自在自得。雖有海外大家劉國鬆先生於1999年春節時賀卡語餘曰:你為中國人物畫發展作出了相當大的貢獻。餘終究無意於斯譽之掠。
(五)
餘於詩、書、畫,立於“而立”,獲於“不惑”,得之無意,棄之可惜。所以付梓,記述遊藝。自四十歲前生長在齊魯,涵泳東嶽鬆濤,潤澤曆下泉城;四十歲後遷居巴蜀,再領受山城煙雲供養,三峽絕壁鍾毓。想必領銜於四川美院美術學係,而後更無餘暇問津於斯。瞻前顧後,慨然之太息,繞梁盤旋,不絕於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