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連光景,品鑒風物,往往要受到思想境界和觀看事物角度的製約,同當事人的心境有直接關係。所謂“物逐情移,境隨心異”,“情衰則景衰,情樂則景樂”。宋玉一生不得誌,在《九辯》中一開頭就慨歎:“悲哉,秋之為氣也!”到了歐陽修的筆下,秋,也被描繪得慘慘戚戚:“其色慘淡,煙霏雲斂”;“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奮發”。可是,曠達、樂觀的李白、劉禹錫卻大異其趣,他們昂首高吟:“我覺秋興逸,誰言秋興悲!”“自古逢秋多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葉夢得索性以詩作聲明:“何人解識秋堪美,莫為悲秋浪賦詩!”其實,四時有代謝,往來成古今,花開花落,春生秋實,無非是節序的自然更迭而已。對於奮發向上、開拓進取的人來說,沒有一個節候不是生氣勃勃的。
步出山門,麵對著無邊的秋色,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本來秋光觸目皆是,為什麼鐵嶺八景中卻列出一條“龍首尋秋”呢?我向身旁的一位老人請教。他笑了笑,說:“這個‘秋’有特定含義,是專門講紅葉的。”我恍然大悟了。原來,縣誌上記載的明朝進士陳循的《龍山雜詠》:
霜葉變丹紅,秋高天氣迥,
幽人植杖來,踏遍碧峰頂。
講的正是“龍首尋秋”這一景啊!老人告訴我:龍山紅葉,自古有名,霜降以後正在勢頭上,現在還早一點,不過,說不定也能有,不妨找找看。於是,我便跟隨著老人,“踏遍碧峰頂”,尋找起來。果然在一處斷崖前,有幾樹新紅赫然展現,像一束束燭天烈炬燃燒在青翠的林巒裏,把整個山容都點化活了。從這些灼灼醉葉,可以想見那“紅雲萬疊,絳雪千林,十數裏山巒豔如霞錦”的奇麗景觀。借用一句哲學語言來表述:“無限在有限之中映射出來。”
通過交談知道,老人是一位離休幹部。至於詳細身世,他不肯多講。但他那滿頭的白發和深刻著皺紋的前額,炯炯有神,沉著堅定的目光,以及旺盛的精神,盎然的興致,已經揭示出這是一位久經革命風霜的戰鬥者。油然起敬之餘,我不禁想起清代詩人任繡懷詠讚紅葉的名句:
莫嫌秋老山容淡、山到秋深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