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婚禮記(1 / 2)

在炎熱的六月,我身穿黑水獺皮滾邊的海青緞麵皮袍子,頭戴高聳的羊羔皮帽,脖子上塗的香料令人暈眩。我滿臉淌汗,端酒杯與陌生人對飲,向他們行鞠躬禮——這不是夢境,是去年的一場經曆身旁,是我的“新娘”阿季阿蘭。我總算把她的名字記住了。

這個巨大的白帆布帳篷,能裝五十多人,沒桌椅,熟肉堆在地麵塑料布上。食用固體酒精勾兌的酒在飲馬石槽裏蕩漾,隨便取飲。

我的“婚禮”,實為阿季阿蘭的婚禮,地點是俄羅斯布利亞特共和國鄉下的草原。

事情是這樣的。為做一檔電視節目,我們一行人圍繞貝加爾湖,尋找蒙古文化的遺音。昨天,於烏蘭烏德市兵分兩路,我和攝像師占布拉搭一輛卡車前往湖邊的塔布。司機謝爾蓋是俄羅斯小夥子,已經醉醺醺。車上,占布拉(兼翻譯,而我約能聽懂一點點布利亞特語)向司機炫耀中國的富裕:我們一幢樓比你們五幢樓疊起來還高(這裏多為二三層樓),我們的電視有五十個頻道,我們吃肯德基都吃膩了,我們……我暗示占布拉換話題,他可能太想念祖國而滔滔不絕。終於,司機停車,繞過車頭開右邊車門,讓我們下去。

我道歉並提出加錢,司機不屑,把二十美元車費和中國產清涼油扔地上,拽我們下車,說:“傲慢的中國人,你們有錢,但沒有森林和正直的心靈。”

司機——帶著正直的心靈把這輛吉斯牌卡車開向遠方,我們像兩個螞蟻被丟棄在南西伯利亞。我痛斥占布拉的愚蠢,告訴他:“中國人剛富幾年?窮人乍富,顯擺啥?該!”可是,這條路還有車過嗎?“寫遺書吧,在咱倆變成木乃伊之前。”我說。

占布拉以比蚊子還尖細的聲音回答:“攝像機還在卡車上。”

該!還管什麼攝像機,我想應該去尋找村莊。如果沒村莊等著我們,就隻有死亡等我們。我和占布拉的手機都沒辦國際漫遊,聯係不上劇組。該!

我從風中的氣味判斷西南方向應該是森林的邊緣,果然走出了森林,用兩個小時。占布拉提出休息,我說:“你不斷思考自己所犯罪孽就不累了。”又走了一小時,遇見草場,綠汪汪的點綴著鮮花,有沒有人?占布拉說:“多美!要有攝像機就好了。”蠢貨,還是不累。

走著,大腦和腿都麻木了,突然見到前麵說的冒炊煙的大白帳篷,人頭攢動,衣服鮮豔,像一場婚禮。

走近,我們伸出雙手——人其實都有乞討的本能——給我們吃的、喝的、睡覺的床鋪吧!

人們端來礦泉水和洋蔥抓飯。這時,一位威嚴的長者用手勢阻止。長者蓄油亮的黑胡須,目光銳利,披一件阿富汗總理卡爾紮伊式的長袍,問了我們姓名、來幹什麼。然後告訴身邊的人(名海日蘇)帶我去換衣服。

換衣服?吃飯或者說乞討難道要換衣服?海日蘇告訴我:呼倫巴雅爾(長者)說你相貌端方,有尊貴的“鮑爾吉”姓氏,是偉大的成吉思可汗的後代。他決定選你做他的女婿,今天的新郎。

啊?我問是不是玩笑,海日蘇答不是。我又問:原來的新郎呢?他答:等他等了五六個小時,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