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給冬和小心擦完身體,為了避開遍身上下插滿的管子,累得一頭冷汗,把扣子一顆顆係好,重新蓋上毯子。然後坐在一邊兒,默默看著冬和沉睡如一片落葉的,憔悴的容顏。那個清晨,孩子生出來以後,人工子宮在剝離的時候勾住了腹腔的動脈血管,導致大出血。楊牧這一生,從沒見過那麼的鮮血,噴著出來的,他感到冬和的身子冰冷得如同屍體,他失血的慘白的臉,青色的嘴唇,仿佛已經不在人間。楊牧給了冬和自己幾乎四分之一的血,才挽留著他最後的一口氣。冬和最終沒有走,沒有離開自己,如今想起那種恐慌,腿仍然是抖個不停。
“哥說過以後不再騙你,又不能遵守承諾了。”楊牧的手輕輕撫摸著冬和的臉,心中暗自說,“可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哥對你說謊。那天你以為自己會死,所以寬恕我的錯,我也會遵守我們之間的協定,在你肯回來找我之前,我絕不去幹涉你的生活。如果你的生活因我而不幸,我選擇離開。隻是請你,請你一定要幸福。”
楊牧吻上冬和插著針的手背,他枯瘦的手指頭上夾著探測夾,楊牧的舌頭徘徊在手指之間,最終停留在那個曾經戴著戒指的左手無名指,細細允吸著。眼淚不知不覺爬了滿臉,喉間是低沉的呢喃:“再見,我的寶貝。”
楊凡走進病房,看見楊牧如同雕塑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又一個晚上沒睡?”
楊牧的眼睛沒有離開冬和,也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卻反問他,“他今天能醒?”
“嗯,差不多。白天不醒,晚上也會。”
“高祖聞說不應該昏迷這麼久,會不會有問題?”
“冬冬身體本來就不好,加上分娩的時候刺激太大了,所以昏迷的時間長一些,也不是很奇怪。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呢?真的決定退出了?”
楊牧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你以後別總和高祖聞瞎混,有時間就多照顧他。他現在這樣,能單獨帶孩子嗎?”
“開始肯定不行,看他醒了以後的意見吧!”
“嗯,看看要不要請個奶媽,房子我已經在準備了,島上的和市裏的都在裝修,讓他自己選。”
“他要是不想留在這兒了呢?”
“你放心他現在的狀況一個人在外地嗎?”楊牧見楊凡搖了搖頭,說,“那你就想辦法把他留在這兒。再說島上那個房子本來就僻靜,要隱居,那裏也合適。反正你看著來吧!”
楊牧說著穿了外衣,站起身來,他的眼睛仍然落在冬和的臉上,手不禁撫摸上去,輕柔如同羽毛,在蒼白的嘴唇上停留了兩三秒鍾的時間,終於收回手,插進上衣口袋,轉身說:“我走了。”
“你也失了那麼多血,最近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
“冬冬醒了以後,你真的不再來了?”
楊牧搖頭,“電話聯係吧!”
說完,消失在屏風背後,一聲門響,露進一股冬末的爽寒,楊牧的腳步聲,遠去了。
楊凡在床前站了一小會兒,從兜裏掏出一支注射器,除去封套,裏麵是淺色的液體,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藥水推進冬和的輸液瓶裏。看著透明的液體,順著膠皮管,慢慢淌進冬和的體內,一滴,一滴,一滴。。。。。。
“這麼做,是對是錯呢?別怪我,二哥是為了你能好好活下去,你應該幸福的,冬冬。”
楊凡坐在床邊,楞楞看著,神思已經不知道遊離到了哪裏。
“喂!”耳邊給人一吹氣,楊凡猛地回過神,果然是高祖聞這個家夥。
“你進來不用敲門的嗎?”
“我敲了,你沒聽見。”高祖聞坐在床邊,麵對著楊凡,“在想什麼那麼出神呢?”
楊凡扯著他的胳膊給他拉著站起來,“你小心壓了冬冬。”
“怎麼會?”高祖聞有些委屈,“床那麼寬,而且你弟弟都瘦得跟麵條似的。。。。。。”
“你給我閉嘴!”楊凡低聲喝止他,“你來是幹什麼的?”